彼時康王府的大門已被攻破,更有多處房舍起火,幾乎整個康王府都籠罩在了煙霧之中,還有仆役乘亂盜了财物逃走。
康王妃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預備将能送出的都先送出去,妃李氏則表态死也要跟着康王妃到最後。
許櫻哥沒有殉死的自覺,她能為康王府做自己能做的事,卻還沒活夠,所以摸着懷裡的小包沒表态,王氏也還不太想死卻不敢說出來,便隻緊緊抱着女兒不說話,而宣側妃得知張儀端受傷,生怕康王妃不肯讓張儀明跟着華娘等人先逃走,少不得哭死哭活,就在此時,世子張儀承及時帶兵殺了回來。
衆人這才得知,宣王、福王等人被坐實謀反,狐媚惑主,禍國殃民的福王妃被康王當場處死,羅昭容被缢死,弑君的安六在逃……有宮人尋出老皇帝早就備下的立嗣聖旨,又有許衡等一衆文臣、壽王、長樂公主及老皇帝的兩個老兄弟等人支持,康王名正言順。
但這隻是暫時性的勝利,宣王、福王等人和他們的支持者拼死抵抗,又有群龍無首的桓王一系摻雜其中,城外還有賀王作亂,整個局勢簡直就是一鍋煮得噼裡啪啦的爛米稀粥。
局勢雖亂,但最先能看到的一樁好處便是,從此後康王府上頭再沒有那把随時都可能落下來的劍,隻要康王不敗,康王府的人便有好日子可以過,比之從前可謂是自由很多。
衆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康王妃少不得追問:“小三兒呢?
”
許櫻哥忍不住感激地看了眼康王妃,張儀先是昨夜出城後宣王不成後便直接往駐紮在京畿附近的幾隻主力軍隊而去。
聯合或是奪權。
今早便将來勢洶洶的賀王堵在了盧兩鎮附近。
這個她已經知道,張儀正的去向卻不曾聽人提起。
張儀承看了眼許櫻哥,盡力将話說得好聽些:“三弟昨夜立了大功,先是斬殺了逆王桓王,入城之後因金光門那邊争搶得厲害,便率兵往那裡去守着了。
”金光門是塊硬骨頭,若是守得住,便可将福王等人盡數堵在城中殲殺幹淨。
若不能,福王等人突圍出去日後便要費上十倍之功。
刀劍無眼,打仗總是冒風險的事情,康王妃便不再追問,轉着手裡的佛珠簡單問道:“都好?
”
張儀承微笑道:“都好。
”擡眼看到渾身浴血,一瘸一拐走将進來的張儀正與長子張和,十分贊許地迎上去用力拍拍張儀正的肩膀,道:“四弟你辛苦了!
此番你是立了大功!
”
張儀端笑道:“沒有父王和哥哥們辛苦。
我做的不過是小事,便是沒有我,也還有其他人在。
”
護衛王府的功勞與其餘幾人逼宮殺人守城門奪軍隊指揮權并與賀王抗衡比起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康王這個安排老了,宣側妃的嘴嘟起老高。
忍不住小聲抱怨道:“我們的命可全靠小四呢。
”一家老小都在這裡,若是有個閃失,你們就沒親娘老婆兒女了,所以張儀端還算是這一府人的救命恩人呢。
此番張儀端的表現的确是令人刮目相看,康王妃正色道:“小四是辛苦了,今日多虧了他。
”
“是大功,有你在此拼殺護衛母妃她們,我們在前方才能安心。
”張儀先又用力拍拍張儀端的肩頭:“先休息休息,稍後還有更重要的事讓你去做!
”轉頭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長子張和,卻是什麼都沒說,隻默默替張和理了理衣領,同世子妃李氏沉聲道:“伺候好母妃。
”言罷留了個親信以供康王妃問詢細節,拜别而去。
雖則可能外頭還要亂上些時候,但對于康王府這邊來說已經算是塵埃落定。
康王妃收起手中念珠,有些欣慰并放松地看向衆人:“好了,都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吧。
現下要做的事還很多,先得使人去把大門和各處被毀壞的院牆修葺起來,再清點一下各房各院的人手以及财物。
至于其他地方,等過些時日又再做打算了。
”老皇帝駕崩舉哀都是後一步的事情,反正皇後才薨不久,物什不用換,先耐着把門牆修好防賊才是大事。
轉頭想起被賀王斬首祭旗的堂妹夫武戴,倒真是頗為傷心:“再讓大總管分幾隊人馬出去打聽打聽平日交好的人家情況如何。
特别是鎮軍大将軍府,我本該立即去探望她們,怎奈此時太亂不便出門,實在慚愧。
”
許府是康王早就派了兵馬守護的,雖則同樣渡過驚魂之夜,但因防守得力,又早有準備,且并不似康王府這般首當其沖,故而并未造成什麼嚴重的損害。
唯獨武家,武戴将軍這一死不谙于頂梁柱倒了。
可以想象武夫人、武玉玉等人何等傷心難過。
許櫻哥雖與武戴将軍不熟,但因了許杏哥、武夫人、武玉玉等人的緣故,少不得也感傷了一回,卻又記挂着許府衆人與許扶,少不得跟出去尋了前往許府問詢的管事,細細叮囑了一通,又将雙子尋來,叫一同跟了去以便那邊可以把不方便當着外人說的話帶回來給她。
待回了宣樂堂中,府中大緻的情況已經摸清,康王府被火焚毀了的院落主要都在外圍,其中就包括了張幼然所居的小院子,其他人的居處因為集中在内圍,并未受損,最多不過是被趁亂逃走的仆役偷走幾件東西罷了。
煎熬了一夜,康王妃也實在撐不住了,便打發衆人:“既是賊人都肅清了,那便都回去歇着罷,該清點的清點,該安撫的要安撫,那些不規矩的該打發的就都打發了。
”
這一安排下來,衆人才發現本該留在後院靜房裡休養的馮寶兒不見了。
因着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女兒,又是親兒媳婦,宣側妃再不也不得不替她說話,便道:“想是聽說沒事兒了便先回立園去了。
”以常理來論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馮寶兒早前便與衆人撕破了臉,鬧得十分不高興,這會兒情況好轉沒臉或是沒心情往這前頭來也是常理。
許櫻哥卻知道不是,少不得看了眼華娘,華娘正抱着幼弟逗弄,幸福快樂地陪在李氏身邊,臉上的笑容甜美而可愛。
一旁的舒娘則地低頭玩弄着裙帶,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雖則她病着,但實在是無禮之極。
”康王妃顯然不想把這事兒就此揭過,反倒闆着臉問起馮家來:“說來忙亂了這一氣,還沒來得及問起馮家的情況如何。
”
宣側妃這時候才有些緊張,眼看着此時康王府是占了上風,馮家那邊雖然最近與她鬧得不高興,到底馮夫人與她是至親骨肉,若是馮家站錯隊倒了黴,她也好不到哪裡去,便眨巴着眼睛想找兩句話來說:“嗯……”
康王妃卻已威嚴地道:“把世子适才留下的柳二條叫來問一問。
”這頗有些秋後算賬的意思,若是馮家在适才的事變中沒有走錯路,馮寶兒的狀況當然也就能好些,倘若馮家走錯了路,馮寶兒的待遇和即将面臨的懲罰當然又不同。
于是衆人便都又留了下來,宣側妃頻頻給人使眼色,示意人去尋張儀端過來,再去瞅瞅馮寶兒究竟去了哪裡。
康王妃瞧着也不搭理她,随便她捉妖。
不一時,正在外頭吃飯的柳二條奉命入内回話,答案絲毫不出衆人意料之外。
早前的中,馮家慎重地并未參與到任何一派中去,而是保持沉默觀望,一直到天亮後眼看着康王占了上風,馮璋方才率兵前去襄助,又派長子、也就是馮寶兒的生父馮立德率兵全力支援張儀先。
康王妃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馮老将軍真是聰明人。
想來此番總要立下大功的。
”
宣側妃見她笑得古怪,也知道馮家不地道,便提心吊膽地跟着扯了扯唇角:“那,那是……”話音未落,就被快步趕進來的張儀端狠狠瞪了一眼,又被張儀明給輕輕掐了一下,于是一縮脖子,低了頭不說話。
張儀端進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康王妃跟前一跪,用力磕了三個頭。
康王妃驚詫莫名:“這是做什麼?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
張儀端擡頭垂眼低聲道:“母妃,孩兒有個不情之請。
”
康王妃他要做什麼,并不敢就此應他,隻柔聲道:“你先說來,若是站得住理,我同你父王說;若是站不住理,我應了你父王也不會應。
”
張儀端輕聲而堅定地道:“待此事一了,大局一定,還請母妃準許孩兒休了馮氏。
”
宣側妃吓了一跳,她雖覺着馮寶兒這個外甥女兒做兒媳極度不合心意,可也沒想到張儀端竟會在這時候提出不要馮寶兒。
這樣也好,另外聘個知禮的高門貴女,可不比馮寶兒這個已然失了全府歡心的壞東西要好得多?
但她随後又想起了馮家手裡還有兵權,這次肯定還會立下大功,康王哪裡會許?
休妻不成,反倒白白令得馮家生恨,實在是不合算,便低咳一聲,意圖攔阻,卻聽張儀端又低聲道:“若是父王、母妃不許,兒子便隻有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