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回到忠毅伯府,進門之前就先醞釀好了情緒,把随行的下人交待妥當,隻等着見到馮梁就開始委屈哭号,演上一場大戲。
即便文婆子被馮寶山帶走,她也是不懼的,隻要文婆子不亂說話,内宅的事誰知道?
她會告訴馮梁,馮寶山借着與壽王府交好,與檀如意合夥兒算計她,讓壽王妃欺淩忠毅伯府,當衆給她沒臉,給忠毅伯府沒臉。
這種兒媳婦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要的——畢竟檀如意聲名在外,再來點強橫霸道不守規矩的事也不奇怪。
至于馮寶山,還該追究他一個算計淩辱繼母的罪名!
何氏流着眼淚下了馬車,哭道:“我不活了!
不活了!
伯爺呢?
伯爺在哪裡?
伯爺休了我吧!
我沒臉做這個忠毅伯夫人啦!
”
立刻就有許多人圍上來噓寒問暖,還有人悄悄給她遞信:“大少爺生拉活扯把文婆子拖到了老爺的書房裡……對,這會兒還沒放出來……沒聽到有什麼消息傳出……”
早在意料之中的事!
何氏攥着帕子,低聲吩咐丫鬟白果:“去把二少爺、三少爺、大姑娘他們叫過來……”
兒女壯膽,隻要她和馮梁一鬧起來,這麼多兒女沖進去哭喊求情,馮梁總要看在兒女份上松松手。
諸般準備做足,何氏才由人扶着往裡走,哭得溫婉哀愁、梨花帶雨,仿佛随時都會暈倒下去。
一路哭到馮梁的書房外,也沒見着幾個人影,更是通傳的人都沒有一個。
何氏雖覺着有些奇怪,卻不放在心上,多年的經驗,她有信心再次戰勝馮寶山。
“伯爺!
您休了妾身吧!
妾身沒臉活下去啦!
”何氏一頭撞進書房,淚眼模糊地朝着馮梁撲過去,将要靠近時,适時“暈倒”過去,水蛇腰擰得那叫一個柔若無骨。
她以為馮梁無論如何也會接住自己,所以倒得十分徹底十分放心。
卻聽馮梁使勁咳嗽了一聲,跟着她就狠狠摔倒在地上,額頭撞到椅子,痛得她翻身坐起,指着馮梁哭罵道:“你個沒良心的……”
馮梁冷着臉瞪着她,怒喝道:“放肆!
胡鬧!
不成體統!
”
何氏這才看到,馮寶山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裡捧着一隻茶盞,不冷不熱地瞅着她,眸子裡多有譏諷之意。
何氏先是覺着尴尬,随即怒火滔天,索性哭道:“我知道了!
老爺聽信奸人讒言,想要收拾妾身,巴不得弄死妾身才滿意,索性休了我吧,反正我今日已是顔面掃地,歡歡喜喜去赴宴,卻被人算計羞辱……”
馮梁越發尴尬,用力一拍桌子,喝道:“閉嘴!
”
何氏見馮梁的态度與往日全然不同,越發不服氣不甘心,正想繼續鬧騰,就聽馮梁冷道:“你不必裝了,我已全部知曉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包括今日幹的所有好事。
文婆子全都招了……你給幾個孩子留些顔面,休要胡攪蠻纏!
”
何氏不肯相信文婆子居然背叛自己,抵死不認:“還請老爺說清楚,妾身這些年做了什麼?
今日又做了什麼?
我嫁入忠毅伯府二十餘年,為你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孝敬長輩,操勞家務……被大少爺誤會羞辱,不放在眼裡心上,也從來都是含羞忍辱……”
馮寶山并不為自己辯解,也不多話,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馮梁。
馮梁尴尬得厲害,見何氏态度張狂,一張嘴喋喋不休,索性擡起手來,狠狠一記耳光抽過去,罵道:“不賢不良的婦人!
犯下六出之罪,還敢如此猖狂!
”
何氏被打懵了,回味過來就一頭朝馮梁撞過去,哭喊着道:“罷了,如今大少爺得了狀元做了将軍,仕途光明,是家裡的頂梁柱,老爺不需要我了,索性弄死我吧!
大家都清淨了!
”
按照她的計劃,這個時候就該她生的孩子們沖進來哭喊勸和,奈何意料之中的場景并沒有出現,書房裡空空蕩蕩,始終隻有她、馮梁、馮寶山三個人,就連剛才扶她進來的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何氏立時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警覺地小聲抽噎着,狡猾地打量着馮梁和馮寶山二人的神情。
但見馮梁一臉沮喪懊惱憤怒,馮寶山萬年不變的黑臉加直勾勾的眼神,她心裡終于有了那麼一點點不确定。
難道說,文婆子真的背叛了她?
也是,馮寶山這個小兔崽子陰險狠辣,當初能夠背着她悄悄考取武狀元,現在也能做好一舉算計她……
何氏拿不準事情到底到了什麼程度,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将帕子蓋着臉,一味隻是哭訴自己嫁進來這些年的辛苦,為人繼母的艱難,再提及自己生的幾個孩子有多孝順可愛。
馮梁果然開始掙紮軟化,休妻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自己的另外幾個孩子還未成家,前途未明,有個被休妻的失德之母,絕對是家族的一大恥辱,也是幾個孩子前途上最大的絆腳石。
馮寶山突然抓起茶盞用力摔到地上,雙手緊握站起身來。
馮梁與何氏俱是心驚肉跳,同時緊張地看向馮寶山,隻怕這又高又壯的黑大個兒會掄起那擂缽大小的拳頭砸人。
“老爺救命啊!
大少爺要殺我!
”何氏最先反應過來,披頭散發鑽進馮梁懷中,緊緊抱着腰不撒手,神色驚恐,仿佛已經被殺了若幹遍似的。
馮梁也就真的摟緊了她,歎着氣道:“寶山我兒……”
馮寶山臉上流下兩行淚來,直勾勾地看着他道:“父親,我長這麼大,何曾殺過誰,對誰動過手?
家中弟妹對我拳打腳踢,我何曾還過手?
往日您知我兒寶山忠厚良善,為何此時不知?
她與您情深義重,我就不是娘與您生的親身骨肉了嗎?
行!
我走!
這個家容不下我!
”
馮寶山端端正正給馮梁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就走,毫無留戀,毫不拖泥帶水。
何氏輕輕籲出一口氣,她赢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馮寶山淡淡地道:“還請父親早作準備,明日我會請外祖父過來清點收回我娘的嫁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