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長,窗外光影輕搖。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把裴融扶到窗邊,讓他坐下,再很輕很輕地幫他解開衣帶,說道:“我要脫了啊,要是疼你就說。
”
裴融含着笑意,低聲道:“嗯……”
檀悠悠就屏住呼吸,替他将上衣緩緩脫下。
裴融向來講究穿着整齊,哪怕是三伏天,也是穿得嚴絲合縫、一絲不苟,脫去外衣,又有裡衣。
挺直寬闊的背上纏着密密麻麻的白布條,檀悠悠頓住手,不想動了,隻呆呆看着裴融。
微風自窗外而入,拂動碎發,裴融端坐着,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甯靜地看着窗外那枝才探頭的粉色月季,耐心地等待檀悠悠。
她不動,他也不動。
她不說話,他就靜靜地等着。
半晌,一隻溫軟的手小心翼翼地觸了他的背一下,又受驚似地飛快拿開。
又過了片刻,檀悠悠輕輕靠在他肩上,臉貼着他的肌膚輕聲道:“我這樣,你疼嗎?
”
裴融反手握住她的手:“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你上次拿去的金瘡藥很好。
”
檀悠悠不相信,卻又十分自責:“我上次明說是去看你,卻連你受了傷都不知道。
隻以為你是餓了……”
“是我不告訴你的,不是你的錯。
”裴融側過頭,輕輕吻了她的手一下,“你看,你多周到,竟然想到給我帶金瘡藥,再沒有比你更周到體貼的了。
”
“真的嗎?
你見過的所有女人中,我都是最周到體貼的?
”檀悠悠恬不知恥地追問。
“是。
誰也不及你。
”裴融輕輕後仰,靠在她懷中。
檀悠悠生怕弄疼他,絲毫不敢動彈,隻将兩隻手捧着他的臉,一寸一寸地摸下去。
裴融先還睜着眼睛,後來就半閉了眼睛,再後來就這麼坐靠在她懷裡睡着了。
等到檀悠悠發現這個事實,腸子都悔青了。
之前人家就在床上,她非得把人拉到窗邊檢查傷口,衣服脫了吧,又沒勇氣解開了看,然後就讓人這麼睡着了。
是老老實實站在這裡當人形椅背?
還是狠心把傷員叫醒?
檀悠悠果斷選擇了後者:“夫君,夫君,床上睡。
”
裴融并不像她那樣賴皮難收拾,才叫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找裡衣,非得穿上才舒服,不忘安慰她:“傷得不重,别看纏得密密麻麻的,其實就是七零八碎幾個小傷口。
我先睡一覺,有事或是晚飯叫我。
”
“嗯。
”檀悠悠飛奔向前,搶着把床鋪好,半蹲着請裴融:“夫君請上床歇息。
”
裴融寵溺一笑,擡手摸摸她的金魚眼,趴在床上一會兒就睡着了。
檀悠悠見他這樣扭着頭趴着睡,先就替他難受得慌。
天氣熱,她怕他纏着繃帶還穿着衣裳熱,就拿了蒲扇在一旁輕輕地搧,等到裴融睡熟了,這才坐到桌邊提筆畫張圖紙,拎着去尋廖祥。
廖祥見着那圖紙就笑了:“少奶奶這是要做什麼?
”
檀悠悠一本正經地道:“夫君背上有傷,須得趴着睡覺,扭着脖子太難受,尋張榻改一改,這裡挖個洞,再叫針線上做這樣兩個圓洞型的枕頭,他才好睡覺。
”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改良版的美容床。
楊慕飛從外頭進來,剛好看到這東西,不由得笑了:“這東西好啊,許多挨闆子的人都會需要。
要不咱們順手多做幾張拿了賣,給向光掙個醫藥費?
”
檀悠悠大方得很,随手就将圖紙丢給楊慕飛:“行啊,這事兒就拜托大表哥了,多做多得,扣除夫君的醫藥費,餘下的都是您的辛苦費。
”
楊慕飛喜滋滋的:“弟妹給這東西想個名兒?
”
“我懶得動腦子,大表哥自己來吧,也别說是我給你的,就是你自己想的。
”檀悠悠打個呵欠,決定再去睡個回籠覺——就躺在裴融身邊看着他睡。
楊慕飛看着她的背影,心情複雜地和廖祥說道:“這世上怎會有這麼淡泊名利的女子呢?
”
廖祥憨憨傻笑。
楊慕飛又補充:“她的心思全在怎麼吃好玩好睡好上去了。
”
廖祥繼續憨憨傻笑。
“你可以讓針線上先做着枕頭,我争取天黑之前趕個粗工出來,讓向光今夜就用上,舒舒服服養傷,早些痊愈。
”楊慕飛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揣着圖紙笑嘻嘻地走了。
裴融睡得很熟,雖然檀悠悠嚴重懷疑他會落枕,卻不影響她欣賞他的美顔。
看了一回,她由不得地歎息,瘦了,瘦了,她養肥的豬被京兆府餓瘦了,不過還是好看,她噘着小紅嘴,湊過去偷親了裴融一口,再心滿意足地蜷在他身邊睡着了。
等到一覺醒來,天都黑盡了,四周靜悄悄的,空曠又寂靜,仿佛天和地、人世間,都離她和裴融很遠很遠。
檀悠悠睜着眼睛發了會兒呆,摸索着起身點亮了燈,柳枝立時在外面輕聲道:“小姐,要讓廚房準備擺飯嗎?
”
“好。
”檀悠悠正要叫醒裴融,卻見他臉色潮紅,伸手一摸,燙得吓人,于是所有柔情蜜意、詩人情懷全都一掃而空,忙着叫柳枝去請大夫,又打了溫水給裴融擦身降溫。
因是深夜,要請大夫很麻煩,人到之後差不多已經二更天。
診斷結果和檀悠悠料想的差不多,牢房太髒,沒能吃好睡好,還受着傷,所以病了。
大夫利索地把裴融傷口打開了看,卻是些細小的齒狀傷口,有些地方已經感染,紅腫不堪。
“這傷口早上才處理過,處理得很好,用的藥也很好。
少奶奶可去把這藥再尋些來,明日換上。
”大夫照舊把裴融的傷口包紮好,開了藥方:“裴公子身體底子好,人又年輕,很快就會好的,不用太擔心。
”
檀悠悠一一安排妥當,見裴融仍然沒有醒來的迹象,少不得追問:“他為什麼一直沒醒?
要不,您再給他瞧瞧?
”
總懷疑大夫沒看到位是怎麼回事?
她可以改名叫做檀大媽了。
大夫笑道:“或是之前一直沒能睡好。
不用擔心,休息好了比吃藥還管用。
”
睡覺是自我修複嘛,檀悠悠懂了,又問:“大夫啊,以您的經驗,外子這傷口是什麼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