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歐家人的鼻子很好使。
在局勢進一步惡化之前,歐家的小孩子們,多數都在忠心的家人和母親、一些年齡不大,離開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叔伯的照顧下,分批逐次地,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帶着部分容易隐蔽,不易引起注意的财産離開了西京城,投親靠友,四散奔逃。
白氏終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西京,走的前一晚,歐青英破天荒地在她房裡呆了一晚。
歐青英除了把白氏的嫁妝銀子還給她以外,又另外給了她幾百兩金子。
囑咐她除了要撫養好孩子以外,記得收斂脾氣,多多照顧歐信舍兄弟,把關系搞好,多一個人就多一分依靠。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再有多少分歧和矛盾,生離死别之際,兩人都有些戚戚。
薛氏和二少就沒這麼和平了,因為二少轉手就把分得的現錢挪了相當一部分送去給他的外室和那個兒子。
薛氏的兩個小兒子要上路的時候,反而有些縮手縮腳的,隻因她手裡拿着的房契和地契根本無法換成現銀。
薛氏原本是不去的,見了此等光景,透心地冰涼。
找夏瑞熙哭訴了半日,想把手裡帶不走的東西和分得的鋪子田地拆算給四房,折成現銀帶了和兒子一起去投奔薛大舅。
雖然同情薛氏,但夏瑞熙猶豫了很久,終是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現在大家都想要現錢,這鋪子田地将來保得住保不住都是問題,夏瑞熙若是答應,擺明了的虧,這還是次要的。
關鍵是這鋪子田地是二房共有的,二少不開口,薛氏一個人做不得主,隐患很大。
要是将來人家一反悔,她和歐青謹就會落下個趁人之危的名聲,什麼人情都沒有。
薛氏哀哀地哭着:“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給你們添許多麻煩。
可是我也沒法子,借錢不知道和誰借,借了也不知道該怎麼還。
要我去求爹娘,我是怎麼也不肯的,他們隻會罵我沒出息,卻不肯管管你二哥。
四弟妹是個容得人的性子,菩薩心腸,我隻有厚着臉皮來求你吃這個虧。
你三個侄兒将來斷然不會忘記你們的大恩大德。
”
兒大不由爹,歐二老爺夫婦就算是想管二少,又能怎麼管?
何況這邊是孫子,那邊也是孫子。
最可惡的,還是那個男人。
夏瑞熙歎口氣:“房子鋪子田地都還是要二伯做主的,他要是不同意,您也沒法子。
這樣好了,您還是把房契地契帶在身邊,将來孩子們若是回來,也有個傍身的地方。
我借您些銀子,路上寬裕方便些。
”
說着命純兒取了一千兩的銀票來交給薛氏:“我身子重,不能去兌,嫂嫂自家去兌。
多的也沒有,這一千兩銀子做路費,省着點,到了地頭也還夠維持一段時間的開銷。
您不要嫌少。
”既然借出去了,她就不打算再問薛氏要。
要是薛氏有機會活下來,還能有銀子還她,她就接着,要是沒有,她也不計較。
薛氏哭着走了,夏瑞熙累得不行,最近兩條腿越發的腫了,精神也越發倦怠。
稍微動動,就累得氣喘籲籲,肚子很大,站起來,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腳尖。
想到很快就要到來的預産期,還有不明朗的局勢,夏瑞熙擔憂得不行,這種擔憂,隻有在夜裡靠在歐青謹的懷裡時才能稍微纾解些。
她讓純兒準備了一個簡單的應急生産包,裡面有一瓶烈酒,還有一把鋒利的銀剪子,一些潔淨的棉花紗布繃帶,幾塊大小不一,用滾水煮過的棉布。
一些催産提神消炎的藥,還有嬰兒用的小被子小衣服,她自己的換洗衣服另外包了一包。
這些東西就放在她床頭的小櫃子裡,伸手就能拿到。
做完這一切準備之後,她就靜靜地等待生産。
歐青謹總是忙得不見影子,夏瑞熙問他什麼,他卻總是一副風輕雲淡,輕描淡寫的模樣,笑着安慰她,說她多心。
但夏瑞熙看見他沾滿泥巴的鞋子,磨起水泡和老繭的手,越來越黑的臉,還有花老虎那鬼鬼祟祟的模樣,隐約猜到他一定背着她在做些什麼。
但總歸瞞着她也是為了她好,也就假裝無憂無慮,不再追問。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歐家就隻剩下一些老弱病殘,還有就是當家人和重要的成年男子,或者就是地位低,無處可去的妾生的,不願離開的孩子,其中以女子占多數。
大家勉強維持着平靜,撐起架子,一如既往的經營着那些不敢賣的鋪子,莊子。
大概又過了十多天,惡劣的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
大秦的這一年,就是風雲變幻的一年。
古語說得好啊,天降奇災,乃大不祥之惡兆。
先是百年未遇,時間太長得過分,範圍波及得太廣,顆粒無收到絕望的旱災肆虐,然後是一場大範圍的時疫,四處饑民組成的義兵突起,大秦,亂了……
朝廷在四處鎮壓的同時還不忘窩裡鬥,睿王舉報皇長子在皇帝病重期間,多行違制謀逆之事,還有人說,皇長子在府中私藏兵械,連登基的龍袍和年号都有了,證據确鑿,皇帝大怒,命人去拿皇長子問罪。
但誰也沒想到,皇長子竟然這樣大膽,一鼓作氣,反了。
宮傾,火起,貴妃及與皇長子不和的諸皇子陪着老皇帝罹難,睿王匆忙之中攜了傳國玉玺,抛下妻兒,隻帶了幾十騎鐵血侍衛狼狽逃出,向西而去——那裡有一支隻忠于正統,守衛邊疆多年的幾十萬人的精兵。
睿王殿下隻要有命逃到那裡,就能憑着手中的玉玺指揮這隻軍隊,揮師北上,為死去的老皇帝和他的盟友貴妃娘娘,還有無辜喪命的皇子們報仇雪恨,順便他自己也可以染指一下那個黃燦燦的寶座。
他抱着傳國玉玺和“先皇遺诏”呢,他怕誰?
新皇很快就登基,宣布睿王為叛逆,說是皇宮的一切都是他幹的,弑君殺兄,睿王也不示弱,在逃亡路上就發了讨僞帝檄文,一路收編義軍,号召天下正義之士跟他一起推翻這個大逆不道,弑君殺父,殘害手足的僞帝。
接着,睿王順利到達西疆,并在西疆軍隊和一些舊臣的擁戴下宣布登基。
從此大秦有了兩個皇帝,兩個朝廷,兩方的口水仗和真刀實槍的仗一樣打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