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房婆子說,下午的時候二姑娘來給老爺子請安。
祖孫二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之後,老爺子就跑了出去。
”
芍藥将自己從房婆子那裡聽來的消息,如實禀報大太太張氏。
大太太張氏頓了一下,回頭看着芍藥,“此事當真。
”
“奴婢找人問了,下午的時候二姑娘的确來過外院。
”
大太太張氏回頭看着老爺子所居院落的院門,說道:“此事我知道了。
”
芍藥多嘴問了一句,“此事要調查嗎?
不年不節,二姑娘突然來給老爺子請安,怎有點奇怪。
”
大太太張氏闆着臉說道:“不用調查。
此事不要傳揚出去。
”
芍藥點頭應下,“奴婢聽太太的。
房婆子那裡,奴婢也會敲打她。
”
“記得叫她閉上嘴。
要是讓我知道她胡說八道,敗壞姑娘家的名聲,饒不了他。
”
“奴婢記住了。
”
大太太張氏并不想深究顧玖為何去見顧老爺子,也不想深究顧老爺子突然跑出去,是不是同顧玖有關系。
這事,她的确也有些好,也做了諸多猜測。
但是張氏清楚,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顧玖見顧老爺子,總有她的理由。
……
次日一早,顧玖前往芙蓉院請安。
出門的時候,青梅小聲嘀咕了兩句,“姑娘,老爺什麼時候能回來?
”
顧玖沉聲道:“等等吧,或許就是這一兩天。
”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劉诏讓她參加宮宴,那麼顧大人肯定得在朝堂放假之前放出來。
最遲不會超過臘月二十八。
過了臘月二十八,宮宴無從談起。
到了芙蓉院,遇到顧玥。
顧玥眼睛紅腫,這兩天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顧玖很想問顧玥一句,她是在為顧大人的安危哭,還是在為海西伯府的态度哭,為她自己的婚事哭。
“三妹妹,你還好嗎?
”
顧玥萎靡不振,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樣子。
她難得客客氣氣,毫無攻擊力,說道:“多謝二姐姐關心,我還好。
二姐姐的氣色看起來不錯,真羨慕二姐姐能吃得下,睡得香。
”
顧玖笑了笑,“因為我堅信父親一定會平安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三妹妹,難道你認為父親回不來了?
”
顧玥沒什麼力氣地辯駁道:“你别胡說。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父親能夠早日平安歸來。
”
這話倒是真的,顧大人回不來,顧玥同趙二郎的婚事怕是成不了。
隻要顧玥一日沒嫁到海西伯府,她的婚事就還存在着變數。
“二妹妹,三妹妹,你們總是來得這麼早。
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
顧珍來了,同樣沒有休息好,膚色暗沉,顔值直線下降。
顧玖點點頭,“大姐姐說的是。
大姐姐也該保重身體。
”
顧珍苦笑一聲,瑤瑤頭,什麼都沒說,率先走進芙蓉院。
大家依次進入正房,顧珊和顧琳都到了,兩人俱都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丫鬟們扶着謝氏出來。
顧玖盯着謝氏,仔細看了看。
幾天時間,謝氏整個人像是老了七八歲,不僅臉色憔悴,而且膚色暗黃,嘴唇幹裂。
臉頰也瘦的凹陷下去。
顧玖帶頭,給謝氏請安。
謝氏擺擺手,“都坐着吧。
”
顧玥張張嘴,問出了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母親,有派人去過舅舅家嗎?
父親被下诏獄,和大舅舅有關嗎?
”
謝氏的目光像刀一樣刺在顧玥的臉上。
顧玥哆嗦了一下。
謝氏闆着臉,擲地有聲地說道:“老爺的事情,同謝家同你們大舅舅沒關系。
”
“可是……”
“沒有可是。
以後誰再敢胡說八道,我饒不了她。
”
這下子,顧玥不敢再問。
丫鬟冬梅進門禀報,“太太,諸位少爺來了。
”
“讓他們進來吧。
”
以顧珽為首,二房的小子魚貫走進正房。
“給太太(母親)請安。
”
謝氏喘着氣說道:“都坐下。
六郎,侯府那邊有新消息嗎?
老侯爺怎麼說?
”
“老侯爺正在托關系營救父親。
”
謝氏低着頭,難掩失望,“今日你們還要去诏獄看望你們父親嗎?
”
“兒子一會就和三哥過去。
母親請放心,父親在诏獄裡并沒有受苦,金吾衛的人沒有為難父親。
”
謝氏點點頭,“如此就好。
隻是你們父親何時才能出來。
”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謝氏盼着一切都能好起來,然而她真的沒有多少信心。
她在芙蓉院建了一個小佛堂,每天在佛堂誦經祈福,可是卻一點好消息都沒有。
謝氏都快絕望了。
不過她還撐得住,她還有女兒,有兒子。
她不能垮下去。
謝氏不想說話,直接去了小佛堂誦經。
大家也都跟着散了。
顧琤主動找顧玖說話。
“二妹妹,侯府那邊進展不太順利。
大伯父找了許多關系,隻能保證父親在诏獄不受苦,卻無力到宮中求情。
”
顧玖點點頭,這些情況她都知道。
顧府看似是個底蘊深厚的世家。
可是随着顧老爺子被天子呵斥,責令思過後,顧府在宮裡面,幾乎就說不上話了。
過去一些熟悉的人脈關系,也都斷了來往。
如今臨時抱佛腳,自然起不到作用。
顧琤歎了一口氣,“前幾年,大伯父隻顧着經營軍中關系。
宮裡的關系,說斷就斷。
如今連找人幫忙都找不到。
”
顧玖說道:“此事不怪大伯父。
就連侯府在宮裡面也沒剩下什麼人脈,何況是大伯父。
即便大伯父想要經驗宮裡的關系,也是有心無力。
”
随着天子一天天老去,宮裡進了很多新人,同時很多老人也都過世。
顧府在宮裡的關系,都是一些老去的人脈關系。
随着人一死,斷了來往實屬平常。
顧琤點點頭,“這些我都知道。
我聽到一個消息,想和二妹妹商量看看。
”
“六哥請說。
”
顧琤看了眼周圍,兩人來到僻靜的地方說話。
顧琤說道:“皇後娘娘似乎是開出了讓老侯爺左右為難的條件,才願意放父親一馬。
我看得出來,老侯爺不會同意皇後娘娘的條件。
二妹妹,父親危矣。
”
顧玖挑眉,“你知道皇後娘娘看出了什麼條件嗎?
”
顧琤試着說道:“可能是和東宮有關。
”
顧玖抿着唇,“如果是和東宮有關,老侯爺自然不會答應。
比如皇後娘娘若是要求侯府公開支持東宮,這樣的條件,侯府如何能夠答應?
比起父親的安危,整個侯府的安危才更重要。
為了保存侯府,保住顧氏一族,犧牲父親一人,也算不得什麼。
不說族老,說不定連大伯父都會同意犧牲父親保住顧府上下。
”
“那怎麼辦?
”顧琤一臉着急,“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父親身首異處?
”
顧玖搖頭,“天無絕人之路。
皇後娘娘那邊談不攏,不等于就要放棄。
或許還有别的辦法。
”
“什麼辦法?
”顧琤感覺顧玖藏着什麼事。
顧玖看着顧琤,說道:“六哥何不耐心等一等。
今日你要去看望父親,不如問問父親,當初他為什麼要回京任職。
以京城目前的局勢,按理說,繼續留在西北才是上策。
留在西北,就能遠離京城這些是是非非,雖然升遷無望,卻也能保全家平安。
我一直很疑惑這一點,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麼變故,父親不得已隻能回京任職。
而且任職的還是京城府尹這個受氣包官職。
”
“二妹妹是懷疑父親回京出任京城府尹一職有内情?
”
顧玖點頭,“難道六哥你沒懷疑過?
”
顧琤皺起眉頭,深思了一番,“我或許猜到了一點原因。
”
顧玖挑眉,“六哥猜到了什麼,能和我說說嗎?
”
顧琤咬咬牙,說道:“或許和大舅舅有關。
”
果然啊!
顧玖了然一笑,“難怪父親和謝大人一副生死仇敵的态度。
謝大人這個時候将父親弄回京城出任京城府尹一職,的确很不厚道。
甚至可以猜測,謝大人從一開始就包藏了禍心。
”
顧琤不願意以惡意揣測謝茂,謝茂畢竟是他的親舅舅。
然而種種迹象表明,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顧玖說的那樣。
謝茂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從一開始就給顧大人挖了一個大坑。
而顧大人卻避無可避,明知是大坑,也隻能往裡面跳。
吏部的官文都下了,顧大人能有什麼辦法。
隻能乖乖捏着鼻子,帶着全家上京赴任。
結果上任不過一個來月,就被下了诏獄。
創造了官員履任新職被下诏獄的最快速度,說不定百年後,史書上都會記錄一筆。
顧大人也算是青史留名,雖然名聲不太好聽。
顧琤說道:“此事我會親自問一問父親。
”
顧玖提醒了一句,“六哥可有想過,問出真相後,你要怎麼做?
從此和謝家劃清界限?
将來官場上遇到了,直接往死裡踩?
”
顧琤抿着唇,眉眼帶着愁色,“此事我會斟酌。
總之我姓顧,不姓謝。
我的立場從未改變,這一點請二妹妹放心。
”
顧玖卻不肯讓他輕松,“如果太太執意要和謝家來往,你要如何?
”
“我,我……”
顧琤張口結舌。
顧玖沒有太過逼迫,“六哥去忙吧,這些事情以後再考慮也不遲。
還有,六哥既然打算出仕,是不是該從現在開始多關心一些事情。
光讀書可不成。
”
“二妹妹的意思是?
”
顧玖笑了笑,“六哥若有時間,不妨替父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算隻是到衙門整理一下公文,觀摩别人辦事,也是好的。
”
顧琤很意外,他沒多說,隻是鄭重道謝,“多謝二妹妹提醒,我會考慮的。
二妹妹注意身體,不要在外面吹太久的風,我先走了。
”
“六哥去忙吧。
”
等顧琤走遠了,青梅疑惑地問道:“姑娘為何要提醒六少爺去衙門曆練?
六少爺可是太太的寶貝兒子。
”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顧琤既然是謝氏的兒子,那麼恨屋及烏,顧玖也該連帶着恨上顧琤。
巴不得顧琤沒有出息。
然後顧玖卻不是這麼想的。
她說道:“太太是太太,六哥是六哥。
六哥姓顧,與我同一個姓。
太太心裡頭惦記着謝家,六哥心裡頭可沒有謝家。
而且三哥立志從軍,也不知前程如何。
我們二房不能沒有一個頂立門戶的男人。
三哥想要頂立門戶,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而且三哥從軍,同樣需要朝廷上的助力。
将來父親緻仕,三哥能指望的也隻有六哥。
一文一武,我們二房才能興旺下去。
從大局出發,支持六哥頂立門戶,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
“可是六少爺若是有出息,太太那裡又該鬧騰了。
屆時不知道會嘚瑟成什麼樣子。
”
顧玖輕聲一笑,“太太如今都管不住六哥,做不了六哥的主。
等将來六哥出仕之後,你以為太太說的話還能管用?
就算太太到時候要作妖,那時候我早已經嫁出去,她也奈何不了我。
而且府中除了父親外,必須有個人能制住太太。
顧玥不行,顧珊不行,顧珙更不行。
目前看來,唯有顧琤能夠制住太太,讓太太心生忌憚。
我們管不住太太作妖,然而她始終是二房太太,不可能不承認她這個身份。
等她作妖的時候,總得有個人出面管着她。
就好比有大伯父管着老爺子一樣。
太太也得有這麼一個人管着她。
這個人非六哥莫屬。
可要是六哥仕途艱難,前程沒有着落,他哪裡來的底氣管住太太?
到時候,恐怕顧珙都會騎到六哥頭上撒野,順便縱容太太胡來。
”
顧玖這麼一說,幾個丫鬟都明白過來。
青梅說道:“還是姑娘想得透徹。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有姑娘這般大度,能放下成見,同六少爺真心來往。
”
顧玖笑了起來,她捏捏青梅的臉頰,“别忘了,你家姑娘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豈能天天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有那時間,本姑娘不如多做點實事,讓我們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
小翠拍着手笑起來,“姑娘說的對,天天同太太計較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會被氣死的。
”
青梅感慨一番,說道:“這番話該讓三姑娘聽聽。
整天就想着海西伯府的婚事,我看她都快魔怔了。
”
顧玖說道:“不用管她,讓她鬧騰去。
遲早會後悔的。
”
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顧玖很看不起顧玥這一點。
男人再好,能比愛自己更重要嗎?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要顧玖說,這種婚姻本質上就是一種交易,像是一個契約,兩家結秦晉之好,互幫互助。
不過這種契約,一般隻能同甘,不能共苦。
顧玖上輩子沒喜歡過誰,這輩子很大可能也不會喜歡哪個男人。
對于婚姻,她已經有了準備。
上輩子她就算能活到老,很大幾率,也不會結婚。
但是這輩子,她逃不開婚事,遲早得嫁人。
嫁個什麼樣的人,顧玖沒認真想過。
想來想去,她的婚姻,應該就是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
兩人成親,經營婚姻生活,應付公婆妯娌小姑子,各種狗屁倒竈的事情。
這麼一想,婚姻挺可怕的。
顧玖一度不想出嫁,能拖一年是一年。
但是當拖不下去,非要出嫁的話,她可以将那個男人看做是生意合夥人,利益共同體。
、
如此一來,很多糟心的事情,都能看開了。
顧玖抿唇一笑。
在心裡頭,偷偷地替自己的機智點贊。
将未來夫婿當做生意合夥人,沒有比這更好的處理辦法。
希望将來她遇到的那個男人,是個講理的人。
她的要求如此之低,老天爺一定會滿足她吧。
老天爺:呵呵!
不折騰死你,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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