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得沒完沒了。
周苗站在屋檐下,心情猶如這個天氣,很煩躁。
江淑儀竟然生了鬼胎?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他知道,這一定是真的。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宮殿,冷笑一聲。
罷了,既然是鬼胎,那就沒什麼用處。
天子不會寵幸一個生過鬼胎的女人。
江淑儀的恩寵,到今日為止。
周苗自嘲一笑,虧他費了這麼多心思,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德妃運氣倒是不錯,一舉得男,還是個健康的小皇子。
估計李德妃很快就要複寵啦!
……
顧玖聽說江淑儀早産加上難産,最後孩子還是沒能保住,也挺意外的。
“後面的路難走。
”
她感慨了一句。
天子年齡大了,能讓江淑儀懷孕一次,不等于能懷孕二次。
沒了孩子,江淑儀後面的路的确很難走。
她感慨後,沒有繼續深想此事。
她也快生了,最近都不出門,情緒也很敏感,有些緊張。
扶着腰在院子裡走動。
下了雨,天氣變得涼爽,很舒服。
這個季節生孩子好過盛夏,也好過隆冬。
“啟禀夫人,侍棋姐姐求見。
”
“有說什麼事嗎?
”
小丫鬟搖頭,“侍棋姐姐隻說有要緊的事情禀報。
”
顧玖随口說道:“叫她進來吧。
”
沒一會,侍棋被請到小書房。
她二話沒說,直接跪下,“求夫人救救侍琴姐姐吧。
”
顧玖有點懵,“侍琴怎麼了?
她不是回家備嫁嗎?
”
“不是的!
她是被公子趕出王府,又被家人嫌棄,郁結于心病了。
她病得很重,她家裡人不肯給她請醫問藥,她快要死了啊!
嗚嗚……夫人,您救救她吧。
”
侍棋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顧玖有些意外,“你說她是被公子趕出王府,不是回家備嫁?
”
侍棋連連點頭,“奴婢不敢欺瞞夫人。
公子下了封口令,不準奴婢們向夫人透露一句。
若非因為侍琴姐姐病得快死了,奴婢也不敢冒着危險求見夫人。
現在隻有夫人能救侍琴姐姐,求夫人開恩救救她吧。
”
侍棋哭得不能自已。
顯然她和侍琴是有真感情的。
“你先起來說話。
”
侍棋跪着不動。
青梅上前說道:“你若是想讓夫人救人,就聽夫人的話。
否則惹怒夫人,夫人大可以将你趕出去。
”
侍棋怕了,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哭一邊抹着眼淚。
顧玖問她:“她是公子身邊的大丫鬟,十分體面。
除非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公子才會狠心将她趕出去。
說說吧,她到底犯了什麼事?
”
侍棋欲言又止,難以将真相說出口。
顧玖笑了笑,“你想讓本夫人救人,卻不告訴本夫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那麼你請回吧。
至于侍琴,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
“奴婢說,奴婢說。
隻是公子下了封口令,奴婢怕說出來,公子容不下奴婢。
”
“到了這個時候,你認為公子還容得下你嗎?
”
侍棋臉色慘白,血色褪盡。
顧玖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在,隻要你老實本分當差,公子不會将你趕出去。
”
“多謝夫人。
侍琴姐姐她,她年齡大了,家裡催婚。
又見到二夫人身邊的丫鬟被擡了姨娘,她鬼迷心竅,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犯了公子的忌諱。
公子一怒之下,就将她趕了出去。
”
侍棋說完這番話,整個人仿佛虛脫。
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
顧玖挑眉,沒想到侍琴竟然有膽子去勾引劉诏。
劉诏倒是坐懷不亂,很好,值得表揚。
她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
“就是侍琴姐姐被趕走的前一天。
”
顧玖點點頭,“是公子親口吩咐你們,有人問起侍琴,就說侍琴回家備嫁嗎?
”
侍棋搖頭,“是林公公奉命下封口令。
”
原來如此。
顧玖又問道:“事情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
書房?
卧室?
”
“是,是在浴室。
”
顧玖特嫌棄。
侍琴倒是會挑地方。
她想起侍琴被趕走那段時間,天氣十分炎熱
劉诏每天回來都是一身臭汗。
怕熏着她,他會先在文書苑洗過澡再來上房陪她。
劉诏倒是瞞得死緊。
若非侍琴病重,侍棋姐妹情深,她還會被繼續瞞在鼓裡。
顧玖問道:“侍琴得的什麼病?
”
“她家裡人不肯給她請大夫,奴婢也不知道什麼病。
奴婢去看過她,人瘦了兩圈,還咳血,怕是不行了。
”
說完,侍棋又哭了起來。
似是同病相憐。
顧玖給青梅使了個眼色。
青梅拿出手絹,勸道:“侍棋姐姐别哭了,先擦擦眼淚。
夫人沒說不救人,你先别着急。
”
侍棋期盼地望着顧玖。
顧玖說道:“總歸是一條人命,不能眼睜睜看着人死去。
方嬷嬷,你帶着錢請個大夫,到侍琴家裡替她看看。
該怎麼治就怎麼治。
”
方嬷嬷有些遲疑,“侍琴畢竟想爬床。
”
“想爬床的确錯,但罪不至死。
去吧。
”
王府嫡長公子身邊的大丫鬟,培養出來多不容易啊。
輕易死掉,簡直是暴殄天物。
就如她和方嬷嬷說的那樣,侍琴爬床可惡,但是罪不至死。
這麼能幹的丫鬟,隻要肯歇了對男人的心思,就是個得力幹将。
顧玖琢磨着,這個侍琴,還值得拯救一下。
如果拯救回來,還一心惦記着男人,那就自生自滅吧。
侍棋喜極而泣,“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奴婢替侍琴姐姐給你磕頭。
”
侍棋跪在地上,砰砰砰,三個響頭,油皮都磕破了。
顧玖說道:“起來吧。
真要謝,等侍琴好了後,你叫她來給我磕頭。
”
“謝謝夫人不計前嫌。
”
侍棋從地上爬起來,眼淚糊了整張臉,不好看,卻足夠真誠。
顧玖說道:“你們幾個大丫鬟在公子身邊伺候,琴棋書畫都有涉獵,比普通官宦家的小姐還要能幹幾分。
如今你們年齡漸漸大了,可有想過自己的未來?
給公子做姨娘的心思,本夫人提醒你們都歇了。
本夫人在王府一日,公子身邊就不可能有别的女人。
”
這是顧玖第一次在人前表态,絕不允許劉诏納妾。
皇孫又怎麼樣?
皇孫也得給她憋着。
敢納妾,她弄不死他。
侍棋似乎是被她的言論給吓到了。
顯然是沒想到,顧玖能将善妒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顧玖挑眉一笑,“怎麼着,你們都想給公子暖床?
”
“沒,沒有。
奴婢小的時候有存過這樣的心思,但是這幾年早就歇了這個心思。
”
“你倒是實誠。
說說吧,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想法?
”
侍棋一臉愁苦的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或許嫁個小厮,或是讓林公公在外面替奴婢找一門親事。
”
“想嫁人嗎?
”
侍棋點點頭,“年齡大了,總歸要嫁人的。
”
顧玖笑了起來,“還有一條路,替我做事,我名下的管事,掌櫃,侍衛,包括公子名下的那些單身漢,随你挑選。
你看中哪個,隻要男方不拒絕,我給你置辦嫁妝,保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就算你看上某個武将,某個富商,我也可以滿足你。
”
侍棋長大嘴巴,一臉被吓壞的樣子。
她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顧玖繼續說道:“這番話,你可以轉告你那些姐妹。
隻有願意替我做事,我都包婚配。
給你的嫁妝,不會低于一千兩。
”
侍棋張口結舌,“公子哪裡?
”
“公子那邊,你們不用擔心。
如果你們是男人,讓公子放人很難。
但你們是姑娘,我要他放人,他不敢不答應。
”
顧玖就這麼自信。
侍棋受了刺激,很懵。
信息量太大,她得消化消化。
“夫人要奴婢做什麼?
奴婢隻會伺候人,别的事情都不會做。
”
顧玖笑了起來,“堂堂王府大公子身邊的頭等丫鬟,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
會寫會算嗎?
”
侍棋連連點頭。
“會調教人嗎?
”
侍棋又點頭。
“會管人嗎?
”
侍棋再次點頭。
夫人問的這些,都是她們平日裡做慣的事情。
“給你兩百号人,你管得住嗎?
放心,全是女人。
”
兩百号人?
侍棋驚了一跳,“奴婢可以試試看。
”
“兩千個人呢?
能管嗎?
”
侍棋吓住了,“兩,兩千人?
奴婢得和諸位姐姐妹妹們一起商量着才行。
”
“不錯,還算有信心。
你們的本事,不光是能伺候人,在本夫人眼裡還有大用。
培養一個像你們這樣的丫鬟,很不容易,知道嗎?
”
侍棋紅了臉,又羞又愧,“奴婢沒有夫人說的那麼好。
”
“好不好,你自己說了不算。
行了,先回去安心當差,别胡思亂想。
做好了決定後,你來找我,我給你們安排。
婚事如果考慮好了,我也可以給你們安排。
”
侍棋抹了一把臉,“謝謝夫人,謝謝!
”
她眼淚又出來了。
她以為這輩子就是嫁人生孩子,整日柴米油鹽,變成黃臉婆。
卻沒想到,還有另外一條路,她還能當管事,管幾百幾千人。
這,這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比起在公子身邊伺候,卻看不到未來,侍棋心裡頭的天平慢慢傾向于當個管人的管事。
管着幾百幾千人一定很威風吧。
侍棋是笑着離開的。
顧玖揉揉眉心,“這院子裡的丫鬟們,一個個年紀大了,心思也多了起來,是該考慮一下她們的婚姻大事。
青梅,青竹,你們可有想過嫁給什麼人?
有喜歡的嗎?
”
“明明是說侍棋她們,夫人怎麼說起奴婢幾人?
”青竹扭捏。
青梅則說道:“奴婢還不想嫁人,奴婢想跟在夫人身邊,替夫人帶小公子。
”
顧玖捏捏她的臉頰,“這麼嫩的姑娘,當老媽子多可惜。
嫁吧,嫁吧。
嫁了後趕緊生孩子,給小公子做伴讀,将來也去考功名。
”
“夫人别打趣奴婢。
”
顧玖笑了起來,“本夫人可沒說笑。
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就不信你們家人沒催促?
”
青竹捏着一角,“夫人真要趕我們走啊?
”
“誰趕你們走了?
這真是小沒良心,這不是替你們打算嗎?
難道真要做一輩子老姑娘?
”
“可是我們嫁了人,誰來伺候夫人?
”
“你們不是調教出那麼多小丫頭嗎。
而且等你們成親後,可以繼續在我身邊當差,做管事。
白天當差,晚上回家歇息,不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我身邊。
”
青竹想了想,“可是奴婢沒對象。
”
顧玖哈哈一笑,“我家青竹想嫁人了。
”
“夫人又打趣奴婢。
”青竹臉頰紅紅的,紅得滴血。
顧玖抿唇一笑,知道她臉皮薄,就沒繼續開玩笑。
她吩咐道:“從今天開始,白天讓小丫鬟們輪流當差,你們抽空去外面走走看看。
有看對眼的,記得告訴我。
”
青竹不作聲,不過看她的表情,是動了心思。
青梅說道:“奴婢還不想嫁人,奴婢想一直伺候在夫人身邊。
”
顧玖笑道:“我不能耽誤你們一輩子。
”
“奴婢不在乎。
”
“可死我在乎。
而且我都說了,你們成親後,要繼續在我身邊當差。
妄想成親後就不用當差,百日做夢。
”
“奴婢願意一直在夫人身邊當差。
”
“那就找個好對象先把自己嫁出去。
”
“奴婢慢慢找。
”
這個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晚上,劉诏回來,得知侍棋去找了顧玖,大怒。
開口就要将侍棋給趕出去。
還是青梅及時趕到,攔住了。
“公子,夫人請你過去說話,要緊事。
”
劉诏忍下怒火,來到上房。
顧玖開門見山,“侍棋這個丫鬟,我要了。
你不準将她趕出去。
”
劉诏:“……”他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不是侍棋在你耳邊說了什麼話,叫你留下她?
這個丫鬟,平日裡看着老實,沒想到一肚子算計。
”
“姓劉的,你莫要小看我,好嗎?
你看我像是被你身邊丫鬟蒙蔽的樣子嗎?
你身邊那些丫鬟,個個能寫能算,還會調教人。
這麼好的人才,直接趕出去多浪費。
我打算全部收歸己用,将她們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不伺候你。
”
這回換劉诏懵逼。
“你真打算用她們?
”
顧玖笑了笑,“這年頭要找個能寫能算的女管事,你知不知道有多難?
二壯在外面物色了三四年,一個入眼的人都沒有。
我的棉紡廠,那麼多女工,正需要侍琴他們這些見過世面能寫能算的人去管教。
”
劉诏恍然大悟,“是不是什麼人到了你手上,你都能用上。
”
顧玖抿唇一笑,十分得意,“我有一雙發現金子的眼睛。
”
“那你看看我,我哪裡金光閃閃?
”
“你生來就自帶金光,不用我看。
”
“看嘛,我哪裡金光閃閃?
”
顧玖被他纏得沒辦法,“好啦,好啦,你全身上下都金光閃閃。
”
“你在敷衍我,我要聽實話。
”劉诏沒臉沒皮,非要逼着顧玖說實話。
顧玖伸手,在他額頭上戳了下,“真想聽實話?
”
劉诏點頭,特别真誠。
顧玖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認為你有當奸臣的潛質。
”
“奸臣?
”
顧玖重重點頭,“對,就是奸臣。
你當不了忠臣。
”
劉诏捏着下巴,仔細琢磨了一下,“你眼光果然獨到,當奸臣的确是一條路。
”
顧玖瞪大眼睛:這也行?
她是忽悠他的,好不好?
然而劉诏卻當真了。
奸臣的終極目标是什麼?
當然是造反做皇帝啊。
劉诏認為這條路非常适合他。
顧玖揮舞着手,“你可别亂來啊!
”
劉诏笑了起來,“本公子從不亂來。
”
“剛才你那表情吓死我了。
”
劉诏問道:“真吓住了?
”
“也沒多吓,就是很少見你露出那種表情。
”
劉诏神情一暗,“如果有一天,我做出特别惡劣的事情,你會讨厭嗎?
”
“什麼惡劣的事情?
”
“天下最惡劣的事情。
”
“不懂!
你不如直接說你想做什麼。
”
劉诏深深地看着她,轉眼笑了起來,“我和你開玩笑,别當真。
”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