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去病吃到七分飽,便放下碗筷。
下人撤走飯菜,又打來熱水。
平陽郡主劉婳親自替黃去病擦拭雙手。
她應該高興的,因為黃去病醒了。
然而她卻滿腹心事,愁眉不展。
她數次欲言又止,連剛吃飽反應有些遲鈍的黃去病都看出她不對勁。
他問她:“出了什麼事?
想說就說吧,我們是夫妻。
”
平陽郡主劉婳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沒事。
”
黃去病反駁,“怎麼可能沒事。
你就差直接在腦門上寫上有事兩字。
”
平陽郡主劉婳尴尬一笑,“你很喜歡文青書局那份差事嗎?
”
黃去病點頭,“喜歡!
”
“可是你經常抱怨太累,抱怨讀者不懂你的想法,抱怨下面的人太笨,抱怨印刷工坊總是趕不上你的時間諸如此類的,你怎麼會喜歡?
”
平陽郡主劉婳完全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一邊抱怨,一邊又說喜歡。
這很矛盾啊!
黃去病笑了起來,“正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抱怨。
我這人就是這樣的,如果我不喜歡某個人或是某件事,我是不會花時間花精力去抱怨,因為我根本不會關注我讨厭的人和事。
”
平陽郡主劉婳張口結舌。
她愣了好一會,又問道:“你有多喜歡文青書局?
”
黃去病雙眼閃着星光,“很喜歡很喜歡,算得上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事情。
改天我帶你去文青書局看看,你肯定也會喜歡那個地方。
”
平陽郡主劉婳低着頭,小聲說道:“都是一群男人,我去不合适。
”
“誰說不适合。
我去年是不是和你說過,《大周生活秀》聘請幾個原先的王府丫鬟幫忙寫稿子。
”
平陽郡主小聲問道:“大嫂也經常去文青書局嗎?
”
“你說诏夫人?
”
平陽郡主點頭。
黃去病搖頭,“她很少去文青書局。
也就是文青書局剛成立的頭一年,她去的次數多一些,大約一月一兩次。
後面幾年,一年能去一兩次就不錯了。
最近兩三年,她更是一次都沒去過。
”
平陽郡主好奇地問道:“那你遇到不能決斷的事情怎麼辦?
”
“上曉築找她面談。
”黃去病理所當然地說道。
平陽郡主心頭一沉,“你經常上曉築嗎?
我都沒聽你提起過。
”
黃去病随口說道:“也就是《大周生活秀》剛剛成立的時候,去的次數多一些。
後面就很少過去。
你很好奇文青書局,怎麼不肯跟我去看看?
那地方很有意思。
你應該多出去走動走動,不要整日窩在府中。
幾年十幾年,府中都是這些人這些事,沒意思。
”
平陽郡主羞澀一笑,“我習慣了,出去人多的地方,會感覺不自在。
也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
”
黃去病握住平陽郡主的手,“外面那麼多新鮮事,想打發時間極為容易。
等我身體好起來,我特地抽一天陪你出去逛逛,看看我平日忙碌的地方。
”
平陽郡主問他:“你不是說去少府當差,會卸了文青書局的差事。
為何還帶我去文青書局?
難道你不去少府了嗎?
”
她有些緊張。
她内心希望黃去病去少府當差,徹底丢掉文青書局。
黃去病說道:“我是要去少府當差,可是文青書局是我一手辦起來,我不能就這麼丢下不管。
”
“兩頭跑,忙得過來嗎?
”平陽郡主擔心地問道。
黃去病笑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到接替我的人。
”
哦!
平陽郡主幽幽一歎,“昨兒你突然昏倒,我擔心壞了。
殿下和驸馬争吵,我一句也沒聽明白。
殿下還說你這是心病,心病就需要心藥醫,于是派人将嫂嫂請了過來。
”
說到這裡,平陽郡主就止住了話頭。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黃去病的反應,想從中看出一點蹊跷。
黃去病的反應令平陽郡主感到詫異不解。
隻見他哈哈一笑,“母親果然知我心事。
就是太狠了點,竟然妄想改掉我的設定。
千年蛇妖,還是白的,如此醜陋的妖怪,哪有資格同我的狐狸精相比。
我連女主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紅娘子,隻等定下故事大綱就開始動筆。
”
平陽郡主的心情一直往下沉。
她忍不住問道:“去病,你怎麼看待嫂嫂這個人?
”
“你說诏夫人?
她是個極厲害的女子,令人佩服。
”
黃去病毫不掩飾自己對顧玖的崇拜。
平陽郡主心頭泛酸,很不是滋味,“所以诏夫人就是你的心藥。
”
黃去病點點頭,還沒發現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平陽郡主突然斥責道:“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大哥要是知道了,他一定會殺了你。
”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
黃去病後知後覺,總算反應過來了。
他從床上跳起來,光着腳在房裡走動。
他指着平陽郡主,表情很震驚,很不可思議,唯獨沒有‘被發現後惱羞成怒’。
反倒是平陽郡主一臉憤怒,用目光譴責他。
他急速喘氣,“你荒唐!
我還奇怪,你今兒怎麼對我的事情那麼好奇。
還以為你改了性子,我特意算這着日子,打算過幾天就帶你出門。
結果你,你竟然如此龌龊的猜測我和诏夫人的關系。
你實在是太……太令人失望,太荒唐。
”
“我對你更失望。
你罵我龌龊,你怎麼不想想你都做了什麼。
”平陽郡主怒斥。
黃去病抓狂,“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讓你誤會我和诏夫人的關系,我現在鄭重告訴你,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我和诏夫人隻是合作關系,絕無男女私情。
我要是對诏夫人非分之想,我出門就遭天打雷劈!
”
平陽郡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控訴,“殿下說你是心病,心病就需心藥醫,然後就把顧玖請了來。
我之前問你,诏夫人是不是你的心藥,你自己都點頭承認。
你自己幹的荒唐事,竟然還罵我想法龌龊。
黃去病,你太過分了。
”
哐!
黃去病直接踢翻了盆架,架子落地,臉盆也跟着落地。
水灑了一地,兩人都沒能幸免,身上都沾了水。
不過沒人在意。
平陽郡主大哭,“你踢啊,你繼續踢啊。
要不要連我也打。
”
黃去病指着自己的腦子,“你能不能用用腦子想問題,能不能别什麼話都隻聽一半。
母親說我是心病,需要心藥醫治,然後将诏夫人請來,你就認定我是相思成疾,是為了诏夫人犯病嗎?
你簡直荒唐,而且還沒腦子。
當時我昏迷不醒,但是诏夫人說的那些話,我大部分都聽見了。
诏夫人不是心藥,她隻是引子。
真正的心藥是什麼,你就沒看出來嗎?
是文青書局,是《大周生活秀》,是我新定的項目,是我這麼多年努力的成果。
這些才是我的心藥。
”
黃去病很暴躁,在屋裡團團轉。
他想發洩,卻找不到發洩的渠道。
平陽郡主哭哭啼啼,委屈地說道:“你說的這些,小厮三順比诏夫人更清楚。
要說引子,三順也能做引子。
”
“你放屁!
”
黃去病一聲怒斥,平陽郡主吓得渾身一抖。
他暴躁地說道:“三順的确了解我的工作内容,可是他敢拿着些事情刺激我嗎?
他敢更改我的設定嗎?
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将我的狐狸精改成千年蛇妖,還是白的。
诏夫人不僅了解我平日的工作内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怎麼做才能刺激我,所以母親才把她請來。
本來是正常的事情,卻被你想得如此龌龊,你,你真是……”
餘下的話黃去病沒有說出口,卻足以讓平陽郡主崩潰。
她哭得很傷心,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問道:“昨日你昏迷不醒,太醫說你受了刺激。
我就問殿下,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可是殿下和驸馬什麼都不肯說,還讓我不要過問。
今日又将诏夫人請來,還說她是你的心藥。
恰好昨日诏夫人來過府中。
你讓我不要多想,卻什麼都不告訴我,這一連串的事情,我看在眼裡,我能不多想嗎?
換做是你,你能不多想嗎?
”
平陽郡主極為委屈。
她質問道:“你告訴我不要多想,那你告訴我,昨日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以至于昏迷不醒。
你說啊!
”
黃去病陰沉着一張臉,“即便母親什麼都沒告訴你,難道你就不能動動腦子往别的地方想,非得往我和诏夫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系上想?
”
“男男女女,不就是那點事情。
你讓我往什麼方向想?
”
“淺薄!
”黃去病怒斥。
平陽郡主崩潰大哭,“你到現在也不肯告訴我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你到底在隐瞞什麼?
你什麼都不說,光讓我猜,我猜了個答案,你又罵我淺薄。
黃去病,你是不是人?
”
黃去病一個頭兩個大,“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受了刺激嗎,那好,我告訴你。
母親不準我和诏夫人大殿下來往,诏夫人要清算我在四海的股份,将我趕出文青書局,撇清文青書局和我的關系。
我接受不了,所以就犯病了。
我全都告訴你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
說完,黃去病連鞋子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此時此刻,他沒辦法同平陽郡主待在一個屋裡。
他的難堪,他的脆弱,他的弱點,全都暴露在平陽郡主面前,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所以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