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長公主完蛋了,然而她沒還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回了長公主府,先是将顧玖,湖陽二人臭罵了一頓。
各種可以想象罵人詞彙,都用在了顧玖身上。
什麼奸詐,狐狸精,賊心爛腸,這些都是溫柔的。
更惡毒的話,那是一籮筐接着一籮筐。
之後,朝陽長公主就開始稱病,并且叫人大肆渲染她稱病的理由:在湖陽郡主府做客,因诏夫人不敬長輩,被氣壞了。
同時暗搓搓地安排人這彈劾少府家令,彈劾劉诏,彈劾顧玖。
不說其他,光是南城門外修的那些房子,還有那些流民,就有大把的料可以彈劾。
沒有料?
那就雞蛋裡面挑骨頭。
一邊又吩咐兒子,緊盯着賭場那邊,最近低調點,千萬别叫人又掀了老底。
于是乎,短短幾天時間,京城上下,朝廷内外,都因為朝陽長公主和顧玖熱鬧起來。
朝臣們樂得彈劾。
顧玖太有錢了。
有錢人都該被彈劾!
這是什麼邏輯?
有錢是原罪嗎?
在朝臣和讀書人的眼裡,對,有錢就是原罪。
盡管他們自己也是有錢人,但是他們無比堅定屁股不能歪。
一定要下死力氣抨擊有錢人,顧玖首當其沖。
誰叫她那麼高調,搞出那麼多新花樣,賺了那麼多錢。
你說她安置了近十萬流民?
不好意思,這回讨論的問題是,有錢就是原罪。
和流民沒關系。
安置流民,功勞甚大,和本官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你說朝陽長公主?
這件事情,朝陽長公主是弱者。
我們身為朝廷命官,自然要替弱者聲張。
你說什麼?
有财賭場逼死人?
不好意思,本官沒聽見,更沒看見。
本官隻看到一個皇室公主,堂堂長輩,被晚輩言語擠兌到氣暈過去。
這是大不孝啊!
曆朝曆代都講究孝道,诏夫人如此不孝,該不該彈劾?
該啊!
太應該了!
不僅要彈劾诏夫人,還要彈劾大皇子劉诏。
這兩口子,都太讨人嫌。
大皇子劉诏最大的罪名就是怕老婆,管不住老婆。
但凡劉诏能管住诏夫人,诏夫人有膽子把朝陽長公主氣暈過去嗎?
不能!
所以,一定要狠狠彈劾。
最好能将兩口子拉下馬來。
許多禦史,摩拳擦掌,準備拿顧玖劉诏兩口子刷名望。
隻要成功了,自個天下聞名。
有了名,利還遠嗎?
一時間,風雲變幻。
彈劾的奏章,都是一籮筐一籮筐擡到興慶宮。
文德帝皺着眉頭,掃了眼幾籮筐的彈劾奏章,問常恩,“都是彈劾劉诏兩口子的嗎?
”
常恩躬身回答:“大部分都是彈劾大殿下和诏夫人二人。
少部分彈劾少府家令以及朝陽長公主。
”
文德帝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不知所謂!
”
丢掉,拿起第二本,“浪費紙張。
難道奏本不要錢嗎?
”
常恩嘴角一陣抽抽:陛下啊,堂堂一國之君,能别這麼摳門嗎?
則
文德帝又拿起一本,“賺錢也有錯?
那不如大家都喝西北風,軍隊也别打仗了。
”
“劉诏怕老婆又不是第一天,過了這麼多年才彈劾,分明是在嘩衆取寵,炒冷飯。
朕都懶得管他們兩口子,這些禦史有什麼資格管别人兩口子的事情,吃多了嗎?
”
“朝陽姑母替賭場做背書,用賭場斂财,到了這幫禦史的嘴裡就成了小節有虧。
”
“不是說逼死了人嗎?
朕的子民被人逼死,被人賣身為奴,在這群官員眼裡敢情都是小事。
一幫蛀蟲,一文錢的稅不交,還把繳稅的良民給弄死,分明是在挖朕的牆角。
這麼嚴重的事情,竟然是小事?
敢情劉诏怕老婆是大事,良民死活就是小事,荒唐!
”
“少府家令又關他們什麼事?
長孫嗜賭成性,還卷錢跑路?
朕怎麼不知道?
派人去查查,少府家令的長孫,朕的表弟在哪家賭場嗜賭成性。
不會那麼巧,就是在有财賭場吧。
”
常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聽着文德帝一句句吐槽,他壓力好大。
他躬身說道:“據說少府家令的長孫,的确是在有财賭場賭博,連本帶利有十幾萬兩。
”
“呵呵!
賭場這買賣不錯啊,輕輕松松十幾萬兩進賬。
這麼好賺,朕都想做這門生意。
為什麼曆朝曆代的少府都不涉足賭場,因為這是一門斷子絕孫的生意。
”
“朝陽姑母果真是斂财有道。
一個靠下三濫手段掙錢的人,竟然有臉嘲笑堂堂正正掙錢的人。
叫金吾衛嚴查這家有财賭場,同時将京城所有賭場清理一遍。
但凡有鬧出人命官司的賭場,統統給朕拿下。
都說開賭場的人都有靠山,朕就不信這些靠山能大過朕,”
常恩心頭砰砰砰亂跳,“陛下,真的要叫金吾衛出動嗎?
”
金吾衛出動,向來都是大案,是要死人的。
文德帝登基以來,除了蔡家那個案子外,就不曾興過大獄。
故而,很多朝臣都說文德帝仁慈,比先帝強。
有仁君之相。
文德帝可能不在乎仁君的名聲,但是常恩在乎啊。
他身為文德帝身邊的人,有責任維護文德帝的名聲。
“陛下,金吾衛出動,動靜太大。
老奴擔心引起朝臣非議。
”
文德帝嗤笑一聲,指着籮筐裡面地彈劾奏本,“你看看,非議還少嗎?
朕在潛邸的時候,就不在乎名聲,現在更不在乎。
”
不得不說,文德帝和湖陽郡主不愧是親兄妹,都是隻管自己痛快,那管他人死活的主。
隻不過文德帝很懂得掩飾。
懂得在臉上糊一層皮,遮掩住真實的内心。
常恩很心塞。
金吾衛一旦出動,此事就不能善了。
不管最終誰赢誰輸,總會死一批人。
文德帝下定了決心,要查有财賭場,并且借此機會整頓京城的賭博市場。
“對了,朕聽誰說,有财賭場一年的流水少說兩百萬兩,繳稅了嗎?
”
常恩遲疑了一下,“應該有繳稅吧。
”
文德帝蹙眉,很是不滿,“去将戶部尚書,還有戶部稅曹叫來。
這麼大的買賣,不收稅像什麼話?
整天逮着小老百姓三文錢三文錢的收,戶部有臉嗎?
”
戶部沒臉,當皇帝的難道就有臉嗎?
常恩趕緊吩咐内侍,去戶部請人。
同時派人去金吾衛,将金吾衛左衛韋忠叫來。
是的,金吾衛依舊是韋忠的天下。
文德帝上台,并沒有撤換金吾衛的人員。
把韋忠給激動壞了。
文德帝對他恩重如山啊!
這麼重要的位置依舊交給他,這是何等的信任。
韋忠早在文德帝登基的時候,就發誓效忠。
然而兩三年過去,他卻毫無用武之地。
每日在金吾衛擦着他的大寶劍。
不!
他擦的不是大寶劍!
他擦的寂寞。
凡夫俗子豈能理解他對大案要案的渴望,又豈能理解他對将皇室成員拉下馬的那種極度渴求!
唯有皇室宗親,高官大員,世家大族的血,才能激發他的熱情。
流血是恐怖的。
然而對金吾衛來說,鮮血是什麼?
是陛下的信任啊!
是金吾衛存在的意義啊!
不流血不殺人的金吾衛,還算是金吾衛嗎?
嘤嘤嘤!
韋忠抱着自己的大寶劍,無比的落寞。
糙漢子,也有内心細膩的一面。
“大人,大人,宮裡來人啦!
”
宮裡來人,金吾衛上下,從門房到雜役到韋忠,全都興奮了,沸騰了。
這是來案子了嗎?
最近朝陽長公主同诏夫人打官司,陛下是不是要金吾衛查案?
韋忠騰地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宮裡果真來人?
”
“千真萬确。
來的是常公公的幹兒子小吳公公。
”
“快請小吳公公到花廳落座,本官收拾一番就過去。
”
韋忠太激動了。
兩年多了,終于等到宮裡來人。
多麼不容易啊!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金吾衛要被裁撤。
诏獄空蕩蕩,就是金吾衛的無能。
韋忠換了一身正式的官服,端正官帽,去見小吳公公。
從今天起,他要讓诏獄客滿,讓刑房天天見血。
不如此,他不配做金吾衛!
不配儈子手的惡名。
金吾衛出動,大獄興!
朝臣惶惶然!
陛下,你糊塗了嗎?
陛下,你是要步先帝的後塵嗎?
金吾衛不能出動啊!
皇室兩個婦人吵鬧幾句,竟然出動金吾衛,這是對朝廷資源的極大浪費啊!
一群蠢貨,送上門的機會陛下豈能錯過。
整日叫嚣彈劾劉诏顧玖兩口子,也不看看局勢情況。
這回分明是朝陽長公主要倒黴。
李侍中撩了撩眼皮,冷眼看着那些上蹿下跳的朝臣,一個字都懶得說。
與一群蠢貨同朝為臣,真是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