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娘當然不是來找秦小樹的，她是來找白玉的。

　　白玉呢，也是心知肚明。

　　不過她上輩子跟人談了多少合作，也裝得住傻。

　　花大娘此時就自己找了院子裡的一張小闆凳坐了下來。

　　「映紅說，你會算數，又識字……」

　　她話剛開了個頭，白玉就搖頭了。

　　「嬸，我不想回去做事了。等我這院子收拾出來了，你們給我弄一塊責任田吧。我覺得我現在也會種地了。」

　　說著，她還看了一眼自己的地，表情很是有些驕傲。

　　花大娘看了都笑了，忍不住取笑她：「你這叫種地啊？真下了責任田，你才知道難呢。」

　　「不能吧，我覺得我行啊。」白玉道。

　　「行什麼行，你這小身闆，跟屯子裡的女人不能比，就跟那些城裡來的知青差不多。有些女知青，都幹了幾年了，還三天兩頭的累病呢。」

　　她這倒不是誇大其詞，責任田都是荒地，得一遍一遍地鋤。

　　而且大，賊大。

　　一人負責一塊地，都看不見第二個人。

　　除了吃飯的時間，一整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那鋤。

　　白玉還在那猶猶豫豫的：「說不定我就行呢……」

　　花大娘就道：「你能寫會算，大隊上又缺能寫會算的，幹嘛旱澇不靠的呢？我和你叔商量著，你若是願意，這個工分，往上提到七個一天。」

　　漲工資！

　　這是返聘的基本條件，沒什麼好激動的嘛。

　　但白玉還是竊喜了一下。

　　她面上還是繃住了，顯得有些為難：「嬸，我不是不願意幫忙，也不是不識好歹……」

　　「明白！明白！」

　　花大娘一生要強，但這會兒，臉上的神色就很難堪。

　　讓人看了都不忍那種。

　　半晌，她才把聲音壓低了，道：「不怕你笑話，到今天他都沒說到底是誰拿的。」

　　這幾天，二老照一天三頓飯那樣揍他。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後來也不敢說是白玉了。

　　因為說是白玉，挨打挨得更狠。

　　按照趙有德想法，白玉如果真偷了鑰匙和錢，那肯定會有所動作啊。

　　往大了說，和外人勾結，把庫房一洗而空。

　　鎖頭換好那幾天，老趙天天讓人在庫房外站崗，啥動靜也沒有。

　　往小了說，那不得拿著錢跑？

　　可人家也沒有。

　　這幾天，踏踏實實地在家幹活，還去挖野菜，收拾院子。

　　哪裡像是偷了一大筆錢和庫房鑰匙的樣子？

　　漸漸的二老也對緝兇失去了念想了，為了不把人丟出去，隻能打落了牙往肚子裡落。

　　現在他們對外的說法就是：這小子自己不牢靠，把東西丟了。

　　秦家屯的人也表示理解，畢竟老趙把給他的活啊什麼的都沒收回去了。

　　「映紅覺得對不住你」，花大娘誠懇地道，「你那活幹得好好的，不能說丟就丟了。」

　　白玉就道：「沒事，大山和小樹都說，不出去幹活也沒關係……」

　　「你還說要去地裡」，花大娘打斷了她，嘆道，「你要真去，我這心裡不得愧死啊？聽嬸的話，回來幫你嫂子幹活吧。」

　　白玉還是猶猶豫豫的樣子。

　　這台階遞到這兒，其實也算可以了。

　　不過……

　　她直接提了出來：「嬸，我其實，膽子就蠻小的。」

　　言外之意，她不願意和趙大民面對面。

　　花大娘也是個心裡通透的，立刻就道：「這個你放心，我讓映紅過來找你。」

　　白玉吃驚地道：「啊？這樣？」

　　花大娘道：「可以的。反正你做的也就是盤算，跑腿的活計，和李明差不多。」

　　其實她會上門，一方面是出於對白玉的愧疚，一方面也是為趙映紅考慮。

　　趙映紅精明能幹，而且聰明，讀書不多，但是自己也學了不少。

　　現在她漸漸能擔事兒了，一個人支起來有點難，白玉給她當幫手就蠻好的。

　　甚至，為了能說動白玉，一向很嚴肅的花大娘竟然哄著秦小果幫腔。

　　「果兒，你勸勸媽，讓媽媽來幫映紅嬸嬸幫忙吧，奶奶給你買糖吃哦。」

　　秦小果縮在花大娘懷裡「咯咯」直樂。

　　她嬌聲嬌氣地道：「媽，你答應奶奶吧，奶奶對我好呢。」

　　白玉聽了都笑了。

　　這孩子，倒是識好賴人。

　　她隻好靦腆地道：「我，我盡量撿點活幹。」

　　花大娘大鬆了一口氣。

　　她平時管人管事都是一闆一眼的，但嘴巴子不大會說。

　　這會兒白玉答應了，她甚至主動幫白玉把院子裡的地又耕了一遍。

　　搞得白玉哭笑不得。

　　……

　　花大娘走了以後，沒一會兒，趙映紅就上了門。

　　她見著白玉，比花大娘更不好意思。

　　手裡還提著一堆白玉喜歡的蔬菜……

　　白玉都有點難受了。

　　她直接對趙映紅道：「嫂子，我敞開心窩子跟你說句話。」

　　趙映紅一愣一愣的：「你說。」

　　「那事兒跟趙叔、大娘，尤其是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真的沒必要這樣子。我分得清楚好賴人的。」

　　趙映紅聞言就低頭半晌。

　　然後白玉發現她哭了……

　　一向以女強人面目示人的趙映紅竟然哭了！

　　「哎？映紅嫂子……」

　　趙映紅可能這幾天情緒都很壓抑，這會兒有點綳不住了。

　　「我都，我都沒臉見你……」趙映紅掩著臉道，「他不是人……」

　　其實她對這件事有諸多誤解，比如她不知道東西真的是白玉拿的……

　　但她非常清楚明白，那就是，趙大民真的就是覺得白玉好欺負。

　　這難免又讓她想到趙大民以前是怎麼專門挑那些不敢鬧的小媳婦大姑娘下手的。

　　真的，就噁心得睡不著，這幾天在外面見了人也擡不起頭來。

　　在家不敢哭，這會兒讓白玉幾句話招的，就哭得停不下來了。

　　秦小果都聽見了，趕緊從外面跑進來，抱著她的腿。

　　「嬸，嬸怎麼哭了？」

　　然後又學著她媽哄她的樣子，拍趙映紅的腿：「嬸，乖哦，不哭不哭哦。」

　　下場就是被趙映紅一把薅了過去，摟在懷裡哭。

　　白玉忍著沒管閑事，沒問她幹啥不離婚。

　　此刻她隻安靜地扮演了一個垃圾桶的角色。

　　等趙映紅稍微冷靜了一點，她才開口。

　　「嫂子，你現在是做事的時候。男人啊什麼的先丟到一邊吧，我覺得你是能幹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