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個秘密她守了很久，從穿越到這本八十年代小說裡，成為同名同姓的江桃開始。但此刻，酒勁像是衝垮了堤壩。

　　顧有為慢慢把她放下來，扶著她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深邃得驚人：「我知道。」

　　「你知道？你……」江桃的酒醒了一半。

　　「我很早就知道了。」顧有為輕聲說。

　　「你後來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苦笑一下。

　　「同床共枕這麼久的人，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夜風吹得梧桐葉沙沙作響。江桃絞著手指，不知該如何接話。

　　原來他居然那麼早就知道了。

　　「我，我不是她，但我會做的更好。」江桃終於說出口」我儘力當好幾個孩子的媽……」

　　「你做得比她好。」顧有為突然打斷。

　　「孩子們更親近你了，工廠也……」他頓了頓。

　　「我隻是在等，等你什麼時候願意……真正接受我。」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江桃記憶的閘門——她熬夜看文件時桌上突然出現的熱茶，她為蘇聯訂單焦頭爛額時，顧有為默默接手了孩子們的家長會，還有那次她發燒，他守了一夜，用濕毛巾為她降溫……路燈「滋啦」閃爍了一下。

　　江桃突然抓住顧有為的手：「我想好了。」

　　「什麼？」

　　「反正……這具身體本來就跟你是夫妻。」她聲音越來越小，卻堅定地望進他的眼睛，「而且……你比原著裡寫的好多了。」

　　顧有為的表情從震驚到困惑，最後化為溫柔的無奈：「你真是醉得不輕。」

　　但他反手握住了江桃的指尖，「不過這話我記下了，明天不許賴賬。」

　　「誰賴賬！」江桃借著酒勁撲進他懷裡，鼻子撞上堅實的胸膛，疼得「哎呦」一聲。顧有為低笑著將她打橫抱起：「回家再鬧。」

　　熟悉的皂角香包圍過來，江桃把臉埋在他肩窩。鑰匙轉動的聲音驚醒了昏昏欲睡的江桃。顧有為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在床上，轉身要去擰毛巾，卻被拽住了衣角。

　　「別走……」江桃迷迷糊糊地嘟囔。顧有為僵在原地。良久，他俯身撥開江桃額前的碎發：「真是拿你沒辦法。」這句話輕得像嘆息，重得像誓言。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床上畫出一道銀線。

　　江桃感覺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眉心，接著是顧有為幫她脫去外套、蓋好被子的悉索聲。半夢半醒間，她聽見書桌抽屜被拉開，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

　　第二天清晨，江桃被陽光和頭痛同時喚醒。床頭櫃上擺著醒酒茶和字條：「我去送孩子們上學，鍋裡有粥。——有為」字條旁邊是一幅速寫：月光下的石凳上，一個女子仰頭親吻背著她的男人。畫得惟妙惟肖，連她衣角的褶皺都生動傳神。

　　翻過來，背面還有一行小字：「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現在這是我的江桃。」

　　江桃捧著畫，突然笑出了聲。這個曾經隻存在於書頁間的男人，如今真實得能讓她心跳加速。或許穿越最大的禮物，就是讓她有機會重新認識顧有為。

　　廚房裡，粥還溫著。江桃舀了一勺，甜絲絲的，像是加了冰糖。窗外傳來鄰居家收音機的聲音：「今日天氣晴，東風三到四級……」她突然起昨晚那句「我想好了」，臉騰地燒了起來。但奇怪的是，除了羞澀，更多的是踏實——就像漂泊已久的船，終於找到了港灣。

　　顧蘭雪咬著鉛筆頭，躲在廚房門後觀察。母親江桃今天第三次調整了頭髮上的發卡，還哼著那首《茉莉花》——這太反常了。

　　往常這個點，江桃應該正對著賬本皺眉，而不是對著櫥櫃玻璃當鏡子照。鑰匙轉動的聲音傳來，父親顧有為拎著報紙走進來。

　　顧蘭雪敏銳地注意到，母親轉身時臉頰突然泛紅，而父親的手似乎想扶母親的腰，又在半空停住收了回去。

　　「有問題。」顧蘭雪在小本子上記下這可疑的一幕。自從上周父母那場「神秘醉酒夜」後，家裡氣氛就變得奇怪。作為「家庭偵探」，她有責任查明真相。

　　晚飯後，顧蘭雪趴在床上翻閱從同學那借來的《言情小說精選》。根據第三章的提示，「測試男人的真心」需要以下步驟：1.製造危機看他是否著急；2.觸碰他的珍視之物；3.在最不方便時提出要求……

　　「蘭雪，喝牛奶了。」顧有為敲門進來，手裡端著熱氣騰騰的杯子。

　　顧蘭雪立刻蜷縮起來：「爸，我肚子疼……」

　　玻璃杯「咣當」放在床頭櫃上，顧有為的手已經貼上她額頭：「什麼時候開始的？要不要去醫……」他突然頓住，眯起眼睛。

　　顧蘭雪心裡一緊。父親最擅長捕捉人物表情的細微變化。她趕緊追加演技：「可能是體育課著涼了……」

　　「嗯……」顧有為慢條斯理地拖過椅子坐下，「那爸爸給你講個故事分散注意力？」

　　這正是顧蘭雪計劃的第二步。父親最討厭浪費時間，平時連家長會都經常遲到。如果他敷衍了事……

　　「從前有個小姑娘，特別聰明。」顧有為的聲音忽然變得生動，「但她不知道，她爸爸早就發現她在裝病。」

　　顧蘭雪差點被口水嗆到。顧有為卻笑著從背後變出一本素描本：「不過既然你主動要求親子時間……」他翻開本子，裡面全是顧蘭雪的速寫——寫作業時咬頭髮的樣子，跳繩時飛揚的辮子，甚至包括剛才「裝肚子疼」時偷瞄他的小眼神。

　　「這是……」顧蘭雪忘了偽裝，一骨碌爬起來。

　　「上周畫的。」顧有為眨眨眼，」你媽媽說我該多記錄孩子們的成長。」

　　顧蘭雪盯著那些畫。她從來不知道父親觀察得這麼仔細，連她校服上掉了一顆紐扣都畫出來了。」還疼嗎？」顧有為故意問。

　　「好……好點了。」顧蘭雪心虛地啜著牛奶，臨時改變計劃，「爸，我能看你新畫的速食麵包裝嗎？」

　　第二步：觸碰他的珍視之物。父親從不讓人碰他的設計稿。

　　顧有為卻爽快地打開畫筒：「正好需要參謀。」展開的設計圖上，水滸英雄繡像旁多了幾行小字註釋：「蘭雪喜歡林沖，可適當突出」。

　　這一晚，顧蘭雪的「考驗計劃」全面失敗。但當她半夜起來上廁所時，發現父母卧室還亮著燈，傳出低低的交談聲。

　　「……她今天突然裝病。」是父親的聲音。

　　「你罵她了？」母親問。

　　「怎麼會。」紙張翻動的聲音，「我趁機給她看了素描本。她不知道我畫了這麼多……」

　　顧蘭雪躡手躡腳退回自己房間。第一個測試雖然失敗，但父親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