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繡房新客
江桃把報紙放在桌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敲打在玻璃上,如同催眠曲,讓人困意綿延。
「這下咱們可以安心了,沒人背後搞小動作了。」江桃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真是爽!!」
「周明禮這次栽了跟頭,恐怕以後也不敢做什麼了。咱們家也能開分店了。」
江桃說著,突然轉頭看著顧有為,問:「有為,你今天怎麼了?都不咋說話?」
顧有為沒吭聲。
江桃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然後問:「難道你還在擔心???」
顧有為搖頭:「我倒是不怕。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江桃聞言一怔,隨即納悶地問:「有什麼蹊蹺的?難道是周明禮的報復?」
她蹙起秀美的雙眉,沉吟片刻。
顧有為把報紙翻了個面,沉聲道:「雖然是被帶走調查了,但是難保他不會出來報復你。」
隨即他憂心忡忡,「畢竟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這周明禮,也是個難纏的主兒。
江桃愣了愣。
顧有為的話讓她也有些擔憂起來。周明禮這個奸商向來心狠手辣,這回被工商局帶走了,可是他會不會出來報復自己呢?
江桃安慰丈夫道:「有為,你不必擔心。咱們這是正大光明的經商,他又憑什麼來報復我啊?」她頓了頓,「再說了,他可是被工商局調查了,就算報復,他敢嗎?」
顧有為抿唇不語,隻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江桃看著他凝重的表情,有些於心不忍,她伸出手握住顧有為的手。
「有為,別擔心。咱們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怕小人算計?」她的目光堅定,「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她的話讓顧有為心安了幾分。
他伸出手拍了拍江桃的後背:「好,我相信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啦敲在玻璃上,如同催眠曲。顧有為靠在椅背上漸漸睡著。江桃也打了個哈欠,隨即她將報紙拿起來疊好,起身往屋內走去。
養生館的生意慢慢的走上正軌,雖然沒有剛開業那一天人多,但是生意也逐漸趨於平穩。
養生館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江桃才想起來自己有幾個教刺繡的徒弟呢!!
「瞧瞧我這記性,都把這事給忘了,哎,這可真得怪我。」
江桃有些愧疚的說。
「沒事的桃子,你最近忙著養生館這邊的事情,記性不好也正常。」
陳叔安慰她。
「是啊,咱們的老闆可是個大忙人呢!!」
店員笑嘻嘻的說。
「行了,你們就別打趣我了。」
江桃無奈的搖搖頭,「那我先走了,那邊還忙著呢!!」
江桃站在作坊二樓的雕花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褪色的窗欞。
晨霧還未散盡,樓下巷子裡傳來早班自行車的叮鈴聲,混著遠處渡輪的汽笛,像首不成調的小曲。
綉綳架上的絲絹還凝著夜露,三個姑娘已經伏在案前。阿珍的頂針在晨光裡閃了一下,針腳突然亂了節奏——這已經是她今早第三次被紮到手。
「手腕要懸,針尖要藏。」江桃的聲音驚飛了檐下的麻雀。她走到阿珍身後,帶著薄繭的掌心覆上少女微顫的手背,「綉木棉花蕊要像蜻蜓點水,喏,這樣……」
綉線在素絹上遊走,幾點猩紅漸次綻放。阿珍屏住的呼吸終於鬆開,耳後細密的汗珠卻洇濕了月白衫子的立領。
「師父!」蘇雲舉著綳架小跑過來,馬尾辮在腦後歡快地跳,「您看我這對綬帶鳥的尾羽……」江桃湊近細看,二十四色絲線竟被她拆出了深淺三十六種層次,晨風穿堂而過,金線繡的鳥羽當真要乘風而起似的。
門廊下的陰影忽然晃了晃。江桃擡頭時,正對上那雙鋥亮的牛皮皮鞋。周永年斜倚著朱漆剝落的門框。他身後跟著的年輕人提著一個黑色皮包。
「周老闆??您怎麼親自來了!!!」
江桃沒想到周永年居然會親自來這裡。
最近下了不小的雪,雪地濕滑,周永年的牛皮皮鞋上帶了些混著雪水的泥,二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狽。周永年卻沒管這些,他徑自往樓內走。
「我聽說你們第一批貨已經綉出來了,所以來看看。」
周永年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隨即他問:「這幾位是你們作坊裡的刺繡女工?」
江桃點頭:「沒錯兒。她們的手藝可是很好的。」
周永年聞言挑了挑眉:「哦?那可是真得見一見了!!」
隨後他指了一指身後的年輕人。
「這位是東京來的設計師佐藤先生。」他掏出手帕擦拭眼鏡片,「佐藤君提議在旗袍開衩處加層薄紗,若隱若現才夠摩登。」
江桃聞言臉色不太好看。
她手邊一把銀剪懸在綳架上方。陽光從老虎窗斜切進來,照見綳架上未完成的牡丹紋樣——十八色絲線暈染出晨霧中的花影,正是蘇綉絕活「三散三聚」針法。「周先生可知這內襯的牡丹要綉幾天?」她將剪刀往桌子上一擲,「雙面綉,七十二個鐘頭。」
佐藤中文不算流利,有一種淡淡的怪異:「選美需要視覺衝擊,透明薄紗……」江桃打斷他:「旗袍加薄紗就叫視覺衝擊?」佐藤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小姐,您怎麼這樣說話!」
周永年也有些訝然的看著她:「江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滿意我的安排嗎?」
江桃沒吭聲。
在她看來這就是擦邊。
江桃突然笑起來:「周先生要的摩登,是讓姑娘們露著大腿在台上轉圈?」她彎腰拾起剪刀,「那可不行,我的蘇綉可不是幹這個的。」
「佐藤君是東京有名的設計師!」周永年語氣有些不快,「他可是來教你們手藝的,你怎麼這麼說話?」
江桃聞言挑了挑眉:「周先生說的好像有些道理,隻是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江桃笑了笑:「我想請教佐藤先生,旗袍開衩加層薄紗叫摩登,那麼開衩露大腿算什麼呢?」
「你說什麼!!!」佐藤聞言一怔。
江桃沒有解釋,轉而詢問周永年的意見:「周先生您覺得呢?」
周永年扶了扶眼鏡,隨後他說:「我認為江老闆你有些不講道理。」
周永年的話讓江桃臉色有些不好看。
她冷著臉:「那依著周先生的意思,我就不該管了是嗎?」
這話一出,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周永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她:「難道你不應該聽我的安排嗎?」
在他看來他屈尊降貴來這個小地方已經是非常給江桃面子了,沒想到江桃還敢質疑自己?
周永年的臉色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