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盼夏立在審訊室單向玻璃前。

　　趙全坐在輪椅上被推進審訊室，一掃前日宴會上的得意囂張，面容暗沉，一夜間老了十幾歲。

　　葉柔靜靜看了小姨片刻，見她目光悵然，全然沒有仇人一家落網的喜悅，問她：「小姨，你在想什麼？」

　　唐盼夏注視著趙全，忽然問道：「他會死嗎？」

　　葉柔想了一下趙全一家走私的文物數量：「足夠槍斃他三次。」

　　聽到仇人下場，唐盼夏該開心了。

　　可是她笑不出來。

　　隔著單向玻璃，安靜注視著害她與父親分離，坎坷半生的趙全。

　　唐盼夏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

　　很多瞬間，唐盼夏都真的希望自己能死去。

　　被趙開險些強暴時、被人販子拐走時、被當作豬肉一樣讓男人競價購買時、鄭莉莉死時、被張春生拖進玉米地強暴時、被打掉第一個孩子時……

　　但她沒有死，咬牙走到了現在。

　　宋姨說的沒錯，女人沒有男人的強壯身軀，卻比男人更有韌性。

　　唐盼夏是靠著對趙全一家的恨意走到現在。

　　如今仇人落網，她不知道靠什麼撐下去。

　　唐盼夏看向葉柔，目光空洞，語氣茫然：「小柔，我以後要怎麼辦？」

　　葉柔上一世選修過心理學，幾乎是在小姨開口的瞬間，便明白了。

　　按照原本的軌跡，江辰重生復仇後，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反而開槍自殺了。

　　這一世因為葉柔的出現，江辰不再專註於仇恨，他對葉柔的愛超過了恨。

　　小姨現在大仇得報，驟然失去人生目標，難免迷茫。

　　葉柔眨眨眼，忽然拉過她的手輕輕摁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小姨，我懷的是雙胞胎。」

　　唐盼夏隻知道葉柔懷孕了，但不知道是雙胎，驟然聽聞，微微瞪大眼睛。

　　葉柔扁扁嘴，眨了眨眼，眼眶立刻就紅了：「小姨，都說生孩子是走鬼門關，我懷的還是兩個，我害怕。」

　　雖然有刻意賣慘的嫌疑，但成功唬住了唐盼夏。

　　她一掃臉上的迷茫，拉住葉柔的手，堅定道：「不要怕，小姨陪著你，你不會有事的。」

　　「小姨，你真好。」葉柔回抱住小姨，在唐盼夏看不見的角落，嘴角勾起，笑得格外像吃到雞腿的小狐狸。

　　——

　　王紅紅坐在走廊的長凳上，一夜沒睡，困的他直打哈欠。

　　瞥見在審訊室門口轉來轉去的紀春明，他懶洋洋開口道：「紀校長，您老在這轉什麼呢？看的我眼暈。」

　　蘇景年也跟著他們一起來了，見紀春明愁眉不展，也不解問道：「小紀，人都抓到了，你還擔心什麼？」

　　紀春明停下腳步，頹唐在椅子上坐下，沉聲道：「我是擔心夏夏。」

　　蘇景年：「小夏怎麼了？」

　　紀春明：「唐叔叔去世，撐著夏夏堅持到現在的就是報仇，如今趙全一家被抓，我怕……」

　　「你怕小夏想不開尋死？」蘇景年將紀春明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紀春明點點頭，雙手抱頭：「蘇叔，你說我該怎麼勸夏夏？」

　　蘇景年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這相當於是讓一堆已經燃盡的柴火重新燃燒，除非加進新的木柴，否則這堆柴早有燃盡的一天。

　　兩個人愁眉不展，齊齊嘆氣。

　　倒是一旁的王紅紅又打了一個哈欠，睏乏道：「放心，有我嫂子在呢，唐姨不會有事。」

　　紀春明不贊同道：「葉柔不是萬能的。」

　　王紅紅瞥他一眼：「我嫂子的能力遠超你想象。」

　　三人說著話，審訊室的門突然從裡面拉開了。

　　葉柔、唐盼夏還有剛剛審訊完犯人的蔣衛國陸續走出。

　　紀春明連忙迎上去，站在唐盼夏面前，想安慰她卻又嘴笨不知道說什麼。

　　一雙眼愣愣瞅著唐盼夏，看的唐盼夏直發毛，問他：「你怎麼了？」

　　紀春明試探道：「夏夏，你……沒事吧？」

　　唐盼夏一臉莫名其妙，她搖搖頭：「我沒事。」

　　見她精神很好，沒有絲毫茫然和頹唐，直覺告訴紀春明，他擔心的事不會發生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以精明著稱的紀校長，摸著腦袋，笑得像頭憨熊。

　　葉柔表示沒眼看，嫌棄移開目光，正對上一雙滿是幽怨的眼。

　　蔣衛國五官方正，這樣看人，活似魯智深捏手帕學林妹妹葬花，看的人渾身汗毛倒豎。

　　葉柔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受不了打斷他的目光：「蔣局長，又立功了怎麼不高興啊？」

　　蔣衛國幽怨道：「副市長秘書剛剛給我來電話了，說要保釋李雅雲。」

　　葉柔眉頭微動：「趙全一家之所以摻和文物走私，就是李雅雲在中間牽的線，她能出去嗎？」

　　「問題是，」蔣衛國頭疼抓抓腦袋：「趙全把罪全攬了，說他兒子和妹妹摻和了，但他兒媳婦也就是李雅雲什麼都不知道。」

　　「李雅雲那邊也是咬死了，說不知道，再加上李銳走私文物的證據，程剛還沒找到，確實沒法定李雅雲的罪。」

　　葉柔想到李雅雲肚子裡的孩子，微微抿唇。

　　趙全這是想要給趙家留根。

　　幾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個小警察跑進來：「局長，副市長來了，就在門口！」

　　蔣衛國聞言，顧不上葉柔等人，立刻迎了出去。

　　葉柔好奇，想看看這個李成也跟了出去。

　　警局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紅旗車，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男人，看著快五十歲了，肩背挺直，表情嚴肅。

　　他轉身，小心攙扶出一個女人。

　　看著也有四十歲了，保養的極好，隻眼角有些細紋，臉色微白，唇瓣顏色淺淡，看起來身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