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光輝黯淡在這安靜小屋裡，卻已足夠耀眼。

　　「砰！」後窗戶似是被風推著砸了一下。

　　葉柔視線掃過去，瞥到一勺而過的黑影，勾唇一笑。

　　屋子裡的兩人沒有注意到不對。

　　蔡生花向後跳了一下，彷彿這些不是金子而是流動的岩漿，會燙到她的腳。

　　「大娘，你這些金條從哪裡來的？」

　　王紅把金子收回木匣：「是我爸留給我的。」

　　原本還有很多，這些年菜根生拿出去兌了些，隻剩下這一小匣了。

　　飢荒時期，她帶著這盒金子逃到京市。

　　在救助站被人盯上，男人將她拖走強暴，最後是菜根生趕來將男人打死，救了她。

　　他不嫌棄她沒了乾淨身子，還幫她殺了人。

　　自此後，王紅對菜根生死心塌地，最後嫁給了他。

　　沉默聽了王紅的過往，葉柔微微眯起眼，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蔡生花向前一步，似是想安慰大娘，卻又不知該怎麼安慰。

　　「都過去了。」王紅說：「如果沒有蔡根生我早就死了，這條命他想要我給他，就當還了當年的救命之恩。」

　　她滄桑布滿褶皺的手撫摸木匣子。

　　「這盒金子我原本是要留給珍麗的，現在我改了主意。」

　　王紅經歷過被人強暴的絕望，所以在聽到女兒居然將侄女送到李剛手上時，她憤怒失望，卻又無可奈何。

　　不論怎麼樣，這是她的女兒，她永遠不會怪珍麗。

　　她隻能儘力彌補生花。

　　王紅將木匣子推向蔡生花，「這是大娘代珍麗姐給你的賠罪。」

　　葉柔看向蔡生花。

　　小姑娘抵著頭，看不清表情，放在身側的拳頭一點點攥起，越攥越緊，直到手背青筋凸起。

　　「你明明經歷過。」

　　蔡生花突然出聲，引得王紅看向她。

　　一向安靜柔弱的小姑娘擡起頭，清秀的臉上是凍人的冷意。

　　「我恨的不是珍麗姐姐不救我。」蔡生花含著恨意道：「而是她明明知道李剛是地獄，還拖我下水。」

　　「明明有同樣的遭遇，居然拿著一木匣金子來找我要原諒，大娘，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蔡生花驟然向前一步，緊緊盯著王紅眼睛。

　　「大娘，我問你，如果當初傷害你的男人死而復生，用金子來跟你道歉，你會原諒他嗎？」

　　王紅目光一顫，摁在木匣子上的手似是被燙到，匆忙收了回來。

　　蔡生花冷笑一聲，清秀小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王紅無力坐在椅子上，褶皺遍布的臉上滿是苦澀。

　　「嘟嘟嘟」

　　蔡生花和王紅循聲看去。

　　秀白精緻的指骨敲著桌面，葉柔淡定拋出一個炸彈：「蔡珍麗不是菜根生的女兒，對嗎？」

　　砰！

　　蔡生花被炸的七零八碎，臉上的表情失去管理，震驚、目瞪口呆、錯愕、驚訝……數十種情緒在她臉上閃過。

　　而炸彈的投擲目標王紅，始終面無表情，在蔡生花注視下，緩緩點了下頭。

　　「結婚後我發現我懷孕了，我知道孩子不是菜根生的，想打掉孩子，是菜根生攔住了我。」

　　王紅回憶起當年，臉上竟浮現出幸福的笑。

　　「他說他不嫌棄，會把這孩子當自己孩子一樣寵愛。」

　　「真是一環套一環啊。」葉柔突然出聲，打斷了王紅的幸福回憶。

　　她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葉柔手撐著臉，姿勢並不端莊，由她做出來卻格外的美。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什麼這麼巧，菜根生會救下你？」

　　蔡生花捂住嘴，「葉醫生，你是說，當年是我大伯算計好的？」

　　王紅目光一冷，下意識否認，「不可能！」

　　「你好好想想，當年到底是誰先發現你有這些金子？」

　　葉柔聲音帶著魔力，穿過王紅耳膜，化作無形的大手，翻攪她已經模糊的記憶。

　　「你和他相遇是在哪裡？」

　　王紅瞳孔渙散，獃獃道：「救助站。」

　　「救助站那麼多人，你怎麼記住了他？」

　　「到救助站第一天，他幫了我。」

　　葉柔微微一笑：「他幫你搬箱子了？」

　　「對！」在葉柔聲音下，王紅腦中已經模糊的記憶，愈發清晰。

　　當年的那一幕，重新浮現在她腦海中。

　　王紅是拼著最後一口力氣，走進的救助站。

　　救助站正在熬粥，米香漂浮在救助站上空。

　　王紅跌在救助站門前，身上沒了再爬起來的力氣，眼睛死死盯著熬粥的鐵鍋。

　　陌生的青年走過來，是年少的才跟上。

　　重看這段記憶，王紅髮現了關鍵細節。

　　木匣被她一摔，蓋子開了一條縫。

　　原本要從她面前走過去的菜根生，瞥見了木匣裡的東西，腳步一頓，自然轉向王紅，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之後，發生的一切如此理所當然。

　　她被人強暴，菜根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不嫌棄她沒了清白的身子，她心甘情願嫁給他，將一木匣金子交給他使用。

　　原來如此。

　　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就是為了她這一木匣金子！

　　這些年，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哈哈！」

　　王紅突然癲狂大笑。

　　蔡生花嚇了一跳，躲到葉柔身後。

　　葉柔乘勝追擊，繼續道：「現在他殺你，是因為你沒了利用價值。蔡珍麗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一旦她也沒了利用價值，結局會如何？」

　　王紅笑容凝滯住，單薄的身子佝僂下去。

　　半晌，她忽然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見她想通，葉柔當即問道：「當年你知道了什麼，以至於需要裝啞巴這麼多年？」

　　王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要求道：「我告訴你，你要保下我女兒的性命。」

　　「我答應你。」葉柔補充道：「除非她自己想死，否則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她。」

　　自古以來，美麗的女人是禍害、禍水，不能自保且會引起戰亂的源頭。

　　葉柔也是個很美的女人，但沒有人會小看她。

　　因為她說出的話很有分量。

　　王紅是第一次見她，卻相信她會說到做到。

　　她脊背往後一靠，「當年珍麗生下的是個死胎。」

　　蔡生花震驚，「那小霞是誰的孩子？」

　　「我不知道。」王紅苦笑搖搖頭。

　　十三年前，她還記得那天是個雨天。

　　她陪著女兒生產，整整一天一夜，珍麗疼的哭嚎，王紅也跟著心揪住。

　　菜根生把女兒接回來後就沒了蹤影。

　　王紅顧不上去想他，一心全撲在女兒身上。

　　幫著接生的婆子見生不下來，怕出事幾次想跑，都被她拽住了。

　　菜根生回來時，孩子的頭終於露了出來。

　　女兒疼的大哭，王紅抓著她的手，鼓勵她加油，沒有注意到產婆臉色不對勁。

　　孩子生下來，產婆急忙裹了孩子。

　　王紅匆忙瞥了一眼，巴掌大的嬰兒露出的皮膚青紫。

　　她心口一跳，剛要仔細看，孩子已經被產婆抱出去給菜根生了。

　　等王紅安頓好女兒，想要看孩子，交到她手裡的赫然是個皮膚白嫩，哇哇叫的嬰兒。

　　王紅抱住孩子，心裡卻一涼。

　　她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當晚，菜根生趁她睡著偷偷拎著個包裹出去了。

　　王紅偷偷跟上他，遠遠看見他在樹林裡刨土挖坑。

　　她躲在樹後，死死捂住嘴才沒有哭出聲。

　　第二天，她去看了菜根生挖坑的位置，小心翼翼挖開土，裡面赫然是個青紫蒼白的嬰兒！

　　王紅心都碎了。

　　菜根生生性謹慎，隔天竟然又去檢查了土坑。

　　王紅雖然儘力還原，仍怕他懷疑，乾脆讓自己感染風寒，大病一場，自此後裝成了啞巴。

　　菜根生這才對她放心。

　　「我隻知道這些。」王紅再次說起這些，仍會心疼，呼吸微微加重。

　　「蔡小霞到底是誰的孩子，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查。」

　　怪不得。

　　葉柔第一次見蔡小霞便覺得她有些眼熟。

　　現在想來，這小丫頭眉眼其實極其肖像田子慧！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忽然小院外，傳來喧囂聲。

　　蔡生花看向外面，「怎麼回事？」

　　葉柔起身，勾唇笑道：「好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