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臉擦在粗糲得地上，臉頰擦破皮，血混著土，很嚇人。

　　程慧於心不忍，將她帶回家，給她處理傷口。

　　在上藥過程中，女孩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來。

　　程慧見她餓得兩眼發昏，將家裡剩下得玉米面窩窩頭給了她。

　　女孩見到兩個窩窩頭，先是一愣，在程慧允許得目光下，她忽然伸手抓住兩個窩窩頭，緊緊攥在手心裡。

　　拿起一個窩窩頭，像是狼啃食獵物，張大嘴，一口咬掉半個窩窩頭。

　　女孩吃飯帶著一股狠勁，匆匆嚼了就吞，被噎住悶悶咳嗽。

　　程慧怕她噎死，叫她吐出來。

　　女孩不肯，伸直脖子，眼睛噎得漲紅，也不肯將嘴裡得食物吐出來。

　　程慧隻好給她灌水，喝了整整一壺水，女孩才緩過來。

　　她抱著窩窩頭，突然哭了，一邊哭一邊道歉，說她不是故意的，她太餓了。

　　女孩吃飽肚子，跟程慧講了她得故事。

　　她也姓程，叫來弟。

　　她上面還有兩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弟弟，爹娘偏心疼寵最小的弟弟。

　　兩個姐姐已經嫁人，程來弟也已經定了親事，就在要結婚前，家裡需要出一個下鄉知青。

　　爹娘不同意讓弟弟去，背著程來弟添了她的名字，就這樣她被強行送上了火車，定好的親事也沒了。

　　程來弟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吃人的家庭不能再回去，索性在村子裡紮根下來。

　　她積極幹農活，和村民打成一片，很快便獲得村裡人的好感。

　　後來，她意外救了村長溺水的小閨女，得到了工農兵大學的推薦信。

　　她欣喜若狂，在給家裡的信上寫了這件事。

　　萬萬沒想到，她爹娘沒有替她高興，反而叫她把名額給她弟弟。

　　程來弟不答應，收拾東西去A大報到了。

　　爹娘大怒，斷掉了她的糧票供應，對外揚言說再也不認她了。

　　程來弟心涼成了一片，發誓要學出個樣子，讓爹娘後悔今天的決定。

　　但事實與她期待的正相反，沒有糧票，她整天餓肚子，根本學不進去知識。

　　餓到第三天，她實在受不了，顧不及臉面，去食堂偷吃同學們的剩菜剩飯。

　　這時候的人珍惜糧食，很少有剩菜剩飯，程來弟逛遍整個食堂，也隻找到了半個窩頭。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慢慢的她沒了羞恥心，一心隻想填飽肚子。

　　但她自以為隱蔽的行為還是被發現了。

　　同學們一想到有人舔他們吃剩下的飯，就覺得噁心，到處說她偷飯，讓所有人排擠她。

　　他們也來警告過程來弟，讓她不許再偷飯。

　　但程來弟沒有辦法啊！

　　她不偷就隻能餓死，為了活下去，為了讓爹娘後悔，為了日後得出人頭地，她隻能去偷。

　　見她屢教不改，學校裡脾氣暴的人竟將她堵住毒打了一頓。

　　此時得程來弟就是路邊得野狗，不再是他們得同學。

　　被打得滋味很疼，但是挨餓得感覺更難受。

　　程來弟傷好了之後，實在受不住挨餓，照樣去食堂偷飯吃。

　　可她找遍整個食堂，連個掉在桌子上得米粒都沒有。

　　挨餓是什麼滋味，程來弟再清楚不過了。

　　整個腦袋都糊塗了，什麼作為人得羞恥憐憫心都沒有了，一心隻想她要吃東西。

　　所有行動依靠本能驅使，四肢餓得沒了力氣，踉蹌繞去食堂後廚。

　　食堂門落著大鐵鎖，她進不去，最後她找到了食堂得泔水桶。

　　程來弟餓的心慌，聞不見泔水得餿味。

　　她盯著泔水桶裡泡得發脹得半個窩窩頭，再三吞咽口水，終於她忍不住伸手撿起吃了。

　　程來弟一邊吃一邊哭，但她沒有辦法，她不想死，就隻能吃。

　　很快，她偷偷吃泔水的行為被發現了，同學們覺得她噁心，將她當作過街老鼠，不願意和她一個教室上課，同個宿舍的女生往她被子上潑水，想讓她滾出去住。

　　程來弟隻當自己沒臉沒皮，任打任罵仍然去上課。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程慧分明看見她眼睛裡的水光。

　　瘦的不成樣的女孩，說起這段過往，聲音裡都帶著恨，眼睛卻在哭。

　　程慧不是個心軟的人，但女孩的遭遇太過凄慘，她終是不忍心，沒有立刻將女孩趕走，帶著很久沒洗過澡的女孩去洗澡。

　　看到洗乾淨的女孩，程慧如遭雷擊。

　　因為程來弟很像她妹妹，真的很像，像到她這個知道妹妹已經死了的姐姐都忍不住錯愕。

　　偏偏這時，程來弟揪著衣角，小心翼翼問她：「我能叫你姐姐嗎？」

　　這樣的語氣和神態，程慧試圖冷硬的心臟徹底軟了下去。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自此後，她雖然沒有答應女孩喊她姐姐，在心裡卻已經將程來弟當作妹妹看待。

　　程慧將省吃儉用的糧票給了程來弟，讓她在食堂打些飯吃。

　　如果她手上沒糧票，做飯時會偷偷多做一些，藏起來留給程來弟。

　　程慧自以為隱蔽的行為，被溫柏發現了。

　　餐桌上，溫柏目光掃過桌上的食物，微微一笑，笑得程慧膽戰心驚。

　　吃完飯，溫柏讓程慧把老師關進屋子，程慧害怕的全身發抖，卻不得不聽他的話。

　　把老師關起來，程慧被溫柏溫柔推進了卧室。

　　在之後，程慧消失了三天……

　　溫柏去上課，程來弟偷偷找來，撞見了滿身傷的程慧。

　　程來弟又氣又急，當即要去替程慧報仇。

　　程慧拽住了她，讓她別去。

　　程來弟跪在她床前，哭著道：「姐姐，讓我幫幫你。」

　　程慧心一下就酸透了，她鬆口叫程來弟去找一個人。

　　這人是她父親最好的朋友，一定能幫她徹底擺脫程慧。

　　程慧一直想去聯繫世伯，但溫柏將她看的太緊，再加上還有老師牽制，她不敢去找。

　　但程來弟應該沒問題。

　　程慧講到這裡，聲音忽然低下去，拳頭攥緊，眼中透出徹骨恨意。

　　葉柔輕聲問她：「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答應去找人，我給她寫了地址。」程慧聲音發澀，咬牙道：「但她再回來，身邊跟著的是溫柏。」

　　那一瞬間，程慧明白了所有。

　　程來弟就是溫柏專門針對她設下的陷阱。

　　她來學校報到的第一天，就被溫柏盯上了。

　　因為程來弟肖像程慧妹妹。

　　葉柔擰眉，不解問道：「為什麼？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溫柏想要幹什麼？」

　　「他想要徹底碾碎我逃離他的希望，讓我自此絕望。」程慧摸著手腕，垂著眼睫，落寞道：「不得不說他成功了。」

　　「程來弟的事之後，我被溫柏看的更緊，不敢逃，膽怯之下，我選擇了自殺。」

　　程慧露出手腕上的刀疤，「老師發現我自殺，嚇得哭叫不止，吵到樓下鄰居，我才得救。」

　　「我雖然沒死成，但也徹底沒了想要逃跑的心思。」

　　葉柔不解問道：「溫柏為什麼這麼對你？你當年又為什麼嫁給他？」

　　程慧張嘴剛要回答，忽然外面大門響了。

　　她瞳孔倏然收縮，下意識站起身，緊張驚愕道：「溫柏回來了。」

　　見她緊張的咬指甲，葉柔摁下她的手，溫聲道：「別怕。」

　　程慧已經聽不進去葉柔的安慰，她如同驚弓之鳥，怕溫柏見到葉柔會起疑，腦子正在瘋狂想解釋的話。

　　確實是溫柏回來了。

　　他一進門見到坐在沙發上的羅院長，臉色微變，很快又恢復自然，打招呼道：「羅院長，您怎麼來了？」

　　羅季同笑道：「我帶葉柔來給你老師看看病。」

　　「葉柔？」溫柏嘴角弧度下降一些，他下意識看向老師房間，正好看見從房間出來的葉柔。

　　葉柔對上溫柏目光，微微一笑：「溫教授，好久不見。」

　　她狐狸眼微眯，上下掃過溫柏，淡聲道：「溫教授的傷恢復的不錯。」

　　溫柏打了個冷顫，不自然道：「是，恢復的不錯。」

　　羅季同見葉柔出來，激動問道：「老黃身體怎麼樣？」

　　在溫柏陰騭目光注視下，葉柔搖搖頭：「黃教授是精神方面的問題，抱歉，我治不了。」

　　羅季同雖然早有準備，但聽葉柔這麼說，表情頹廢下去。

　　溫柏懷疑未減，隻是顧忌羅院長在沒有展現出來。

　　葉柔跟著羅院長告辭，走出家屬樓，仍能感應到落在背後，像是針紮一樣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