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話梅糖
周楠全無保留,將所有關於周全的事都說了。
孫白情自始至終很沉默。
周楠說完後,病房又重新陷入了安靜,趕客的意思很明顯。
葉柔看了眼孫白情,見她低著頭,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沉默站起身。
她想說什麼,可是面對兩個骨瘦如柴,目光死寂的人,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鼓勵他們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周楠眼瞎、腿殘,聲音也毀了。
孫白情雖然沒說,但看這副樣子,經歷的事情恐怕更糟糕。
她輕飄飄的幾句鼓勵,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不痛不癢的廢話。
葉柔最終什麼也沒說,起身走到病房門口,手搭上病房門把手,用力拉開。
等在外面的程剛看過來,「葉……」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葉柔停住,忽然又關上門。
程剛不明所以。
病房裡的孫白情也愣住了。
葉柔回來後直直衝她走了過來。
灰色西裝裙隨著她走動蕩開,似流水般華美,及腰長發順滑,在陽光下如緞子。
與之一起來的還有幽香,陽光、春風夾雜著水汽,是聞著便讓人溫暖的味道。
孫白情傻愣愣看著她。
葉柔走至她床邊,突然握住她的手。
像是被一朵雲碰觸,柔軟冰涼。
葉柔的手很白,而孫白情的手很醜、很臟。
孫白情不自在想收回手,手指微動,還未反應過來,手心忽然多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她眯眼仔細看。
是糖。
一顆圓鼓鼓,用棕色油紙裹著的糖。
這顆糖很輕,卻壓得孫白情手腕一直向下墜。
她捧著這顆糖,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這是什麼?」
「糖,話梅糖,我隻有這一顆了。」
她攤著手,一直托著糖不動,葉柔以為她還想要,忙低頭翻著針織包,似是努力想找出第二顆。
但她沒找到第二顆糖。
她表情有些無措,漂亮的有些可愛。
「對不起,我隻有這一顆了,你要是喜歡,我明天再給你送一些來。」
葉柔攏住她的手,讓她攥緊這顆糖。
手指擦過糖紙,發出細微的簌簌響聲,很小,在孫白情聽來卻格外響。
與之一起響的還有她已經死掉的心。
她忽然攥緊手,用力到,圓滾滾的糖緊緊嵌在手心裡。
「明天,你還會來?」
她問這句時,聲音澀然,問的很急。
葉柔沒注意到她的不對,認真點點頭道:「會來給你送糖。」
程剛推開病房門,「葉柔,我們該走了。」
他急著回去審問周全。
「好。」葉柔臨走前,對兩人擺擺手,軟聲道:「明天見。」
她身影消失在門口,程剛關上病房門。
孫白情愣愣看著門口,握著鐵釘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葉柔一走,這間病房忽然又變冷了。
隻孫白情手心的糖尚存一點餘溫。
這點餘溫很燙。
燙的孫白情匆忙丟掉,圓鼓鼓的糖在床上滾了三圈,才停下。
白色被子上,一顆棕色的糖格外明顯。
孫白情在看那顆糖,周楠也在看。
周楠記得,在國外讀書時,孫白情最喜歡吃糖,也很喜歡收集漂亮的糖紙。
在地下室時,他常常聽孫白情說想吃糖。
真的有了一顆糖,反倒扔開,周楠忍不住問道:「你不吃嗎?」
孫白情猛地偏頭看向他,目光血紅,再無葉柔面前的乖巧,像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她猛地拋出手裡的鐵釘,正砸在周楠胸口。
銹跡斑斑的鐵釘赤裸裸躺在潔白床單上,在周楠視線正中間,髒的很礙眼。
周楠忽然啞了聲音。
孫白情冰冷道:「這是你答應我的,不要忘了。」
周楠長久的注視那顆鐵釘,沒有言語,沉默握住,重新躺了回去。
孫白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顆糖,像是在看洪水猛獸。
忽然她身子後仰,重重砸在床上,帶著氣扯著被子蒙住腦袋。
動作太大,圓滾滾的糖重新滾了起來。
棕色糖紙滾過白色床單,留下極淺極淺的壓痕,在滾落床的一瞬間,一隻枯瘦的手突然伸出,穩穩接住,手合攏倏然收回進被子裡。
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病房又重新陷入了安靜,不再是墳墓一般的死寂,終於有了些活人氣。
雖然隻是一絲。
——
葉柔跟著程剛一起回了警局。
周楠嗓子被燙過,雖然沒有完全啞,但說話聲音很低,程剛在病房外隻聽清一字半句。
所以他請葉柔跟他一起回警局,重新複述一遍周楠的話。
「程隊,你回來了。」
「嗯。」
「葉柔同志來了!」
一聽葉柔來了,警局裡的警察紛紛探頭,熱情打招呼。
「葉柔同志!」
「柔姐來了!」
「葉姐好久不見了!」
「你們好。」葉柔笑著也跟他們打招呼。
程剛急著審訊,把一群臭小子轟走,帶著葉柔往審訊室走。
負責審訊的老警察站在門外,端著保溫杯,眉頭擰的很緊。
「老吳,怎麼樣?」
吳警察見到葉柔打個招呼,然後搖搖頭,「就說他小時候總受欺負,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一句重點都不說。」
「他小時候總被欺負?」葉柔詫異。
吳警察嘆氣,「可不是嘛,說是私生子,爹不疼後媽虐待總打他。真是開眼了,一個大男人眼睛上跟裝了閥門似的,說哭就哭。」
見葉柔表情不對,程剛打斷老吳大段的抱怨,「有哪裡不對勁嗎?」
葉柔點點頭,把周楠說的話簡單複述了一下。
老吳下巴險些掉在胸口,「這哪裡是小孩子啊,分明是個…」
他想了半天才想到形容詞,「分明是個惡鬼!」
程剛不贊同道:「兩方說辭不一樣,真假還要調查,不要這麼早下結論。」
老吳聳聳肩,「反正我就覺得是這小子能幹出來的事,長得就陰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