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和帶著範向陽在昌渡鎮大街小巷穿梭，沒有指示牌，違規建築占路改道，走著走著就走到別人家裡去了。

　　到處都是泥濘路段，隨處可見的煙花爆竹碎屑，甚至有人家當街殺豬，血水和腥臭味道熏的人作嘔。

　　他強壓下心中的不耐煩，在問過一個人得到確定位置後，他帶著範秘書繼續走。

　　曹和瞥了一眼範秘書，他倒是沒有不耐煩，看起來很精神，眼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到底是年輕人活力充沛。

　　曹和越靠近那個地址，心裡越緊張。

　　王國平是A大經濟學教授，還是從美國回來的高級教授。

　　他一個連高中都沒有上過的人不夠格給老師當學生，但他為了拜師，連著半年出現在老師家門口，幫著師母做飯、照顧師弟師妹，師母心軟看他貼心最終磨的讓老師鬆口收下了他。

　　真的跟老師學習後，他才發現他學這些根本沒用。老師教的是宏觀經濟調控不是股票市場，不能讓他立刻暴富。他求老師讓他走個後門進入大學，老師拒絕還說他沒有高中畢業證書，進不了大學。甚至還說要他重新回去讀高中通過考試來進入大學！

　　原本設想的一切捷徑都走不通，曹和對王國平由感激變成了憤恨。

　　運動開始，和老師不對付的另一個經濟學教授透露出一個消息，隻要他舉報老師，王國平的位置空缺出來，可以提攜他成為大學教授！

　　曹和心動了且毫不猶豫舉報了老師，事成後他也如願成為了經濟學教授，住進了老師曾經住的大房子，一切都如他當初想的一樣美好。

　　可就在上個月，國家徵調一大批經濟學教授上中央，對未來經濟改革給出意見，曹和以及提議他舉報老師的教授也被調去。

　　但他和那名教授都是草包子，一問三不知，領導大發雷霆要革職查辦他們二人。

　　那名教授被拖下去，曹和嚇得兩腿發軟，關鍵時候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他的老師。

　　他大聲喊出老師的名字，還說老師是被那名教授陷害才會被關進牛棚，他要為老師平反。

　　曹和因為這個靈機一動暫時逃過一劫，大領導要他把老師帶回去。

　　但老師下牛棚前一天，他特意買了禮物去告知老師真相，師母接受不了事實氣死了，他永遠無法忘記老師臨走前看他的那一眼，目光血紅滿是恨意。

　　想到這裡曹和心裡難得有些懊悔，當時不該去炫耀的。

　　如果老師原諒他，他就依然做老師的學生，照顧他、為他養老送終，要是老師不原諒他，他握住布包，目光一冷。

　　「曹教授。」

　　曹和側頭看向範向陽，笑呵呵問道：「怎麼了？」

　　「老教授是什麼樣的人？」範向陽好奇問道。

　　曹和心一動，嘆口氣故作惆悵道：「師父脾氣不好，大概天才都會有些小脾氣，要是老師說了難聽的話，你千萬要理解，畢竟他在牛棚住了這麼長時間，性格難免會有些偏激。」

　　見範秘書眉頭微皺，曹和心裡竊笑，面上繼續擔憂道：「老師在大學的時候就很孤僻，樹敵頗多，身邊沒有什麼朋友。老師可能會因為我這些年沒去看他生氣，範秘書要多擔待。」

　　範秘書安慰曹和道：「特殊時期，不能來看老教授也不怪你，要是老教授真因為這種事情生氣，我也會勸他。」

　　曹和感激握住範秘書的手：「範秘書謝謝你。」

　　「曹教授不用客氣。」

　　範向陽是突然接到這個工作的，自然不知道面前看著人模人樣的經濟學教授連個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有。

　　這一路來曹教授平易近人，始終笑呵呵的淡然模樣讓範向陽欽佩，好感十足。

　　因此聽曹教授說老教授脾氣不好、性格孤僻，範向陽立刻就信了。

　　兩個人說話間來到了大門外。

　　範向陽走上台階敲門，等著開門的時候，他想的是會見到一個孤僻暴脾氣髒兮兮的老頭，心裡突然開始緊張。

　　大門轟然打開，裡面熱鬧聲音像是煙花一樣突然炸開，院子裡陽光正盛，收音機咿咿呀呀的戲腔伴著濃郁肉香，一瞬間撐大了範向陽的嘴。

　　他不受控制的張大嘴巴看著院子裡的一切。

　　曹教授不是說他老師孤僻脾氣不好嗎？這熱熱鬧鬧的院子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開門的中年男人沉聲問道：「兩位同志，你們找誰？」

　　範向陽呆愣愣回答：「我們找王國平老教授。」

　　中年男人微微皺眉，轉頭對裡面喊道：「葉柔，這裡有人來找一個叫王國平的老教授！」

　　葉柔正在小聲問小石頭，是不是有人欺負他。

　　小石頭不肯說。

　　突然聽到蔣衛國這麼喊，葉柔目光凜然，來了。

　　書中捅死王老的兇手來了。

　　她本想放下懷裡的小石頭，可是看旁邊汪巧荷一副迫不及待要抱走小石頭的樣子，她又把小石頭抱緊，走到了大門口。

　　一前一後站著兩個人，稍年輕些的男人，目光有些發愣。

　　站在後面的中年男人，戴著金絲邊眼鏡，目光一直在偷瞥院子裡，寒冬臘月，他出了滿頭汗，似乎很緊張。

　　葉柔目光落在中年男人手中緊緊攥著的布包上。

　　見中年男人警惕看向她，葉柔心裡有了數，開口問道：「你們找王老有什麼事？」

　　範向陽獃獃看著突然走出的年輕女人，他有一瞬間恍然覺得這個大門後是電影世界，一切都很不真實。

　　女人抱著孩子，大紅色毛衣不顯俗氣反而襯得她皮膚雪白，五官艷麗，眉目如畫。

　　他愣愣道：「我們來給王教授平反，邀請他去中央參加經濟改革大會。」

　　範向陽說完，開門的中年男人一拍手高興道：「這是好事啊！」

　　年輕女人也點點頭,她聲音輕柔道：「確實是好事，你們進來吧。」

　　她抱著孩子在前面走，範向陽和曹和一起踏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