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小軍再有異議，周芸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顯然不想多言。

　　李小軍從小到大，第一次在母親這裡吃了癟，心裡憋悶極了，順腳就踢翻了房門口的小闆凳。

　　周芸猛地扭頭，冰冷的目光緊緊盯着他，“你在跟我撒氣？”

　　李小軍被她那目光盯的心口莫名一慌，“媽，我......”

　　“滾出去！”周芸下床，直接将他推出屋子，砰的一聲将房門關起，插上門栓。

　　回到風扇跟前，周芸繼續吹着風，耳邊聽着院子裡的電視聲響，還有誰家那二小子唱的很不标準的粵語歌......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回不去，那她就當一回‘媽’。

　　屋外，李小軍盯着緊閉的房門，感覺像做夢一般。

　　剛才是咋了？

　　他媽讓他滾？

　　“大哥！”這時，李小磊也是一身髒兮兮的回來了，身上的汗衫都刮破了。

　　李小軍瞅他一眼，“你幹啥去了？這時候才回來？”

　　“我去奶家了。”李小磊哭喪着臉，委屈的說。

　　“去奶家，咋弄成這副德性？”李小軍上下打量着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泥地裡打滾回來呢。

　　李小磊用胳膊擦了下額頭的汗，“奶讓我幫她搬蓮藕。”

　　說起這個，李小磊心裡就窩火。

　　早上，跟周芸吵架出去後，他也沒去補課，而是去了奶奶家。

　　奶奶自來疼他，而且，周芸又最怕奶奶。

　　所以，李小磊第一時間就去奶奶家告狀。

　　奶奶說回頭一定幫他好好修理周芸，過後，卻帶着他一起去了縣郊的一片荷塘。

　　那裡正有人撅蓮藕。

　　奶奶弄了好幾筐蓮藕，說這拉回來，好賣。

　　全讓李小磊搬到闆車上，随後，讓他一路從縣郊拉到縣城家裡。

　　這一來一回，一整天。

　　他累的跟狗一樣。

　　結果，回到奶家，連口水都沒喝，就被奶給趕回來了，說太晚回家，他媽擔心......

　　“都怪媽，早上不給我做飯，還打我......”

　　李小磊不滿的抱怨着，随後問李小軍，“媽呢，我快餓死了，快讓她給我弄點吃的。”

　　說着，就往堂屋那椅子上一坐，雙腿伸的老長，整個人癱了一般。

　　李小軍白了他一眼，“媽在屋裡，有本事自己喊她來做。”

　　他反正是被趕出來了。

　　李小磊愣了下，随即，真就嚎叫起來，“媽，我餓了。”

　　周芸在屋裡，本想裝聾，奈何那聲音實在刺耳。

　　于是，她拿起床頭櫃上的雞毛撣子，開了門，直接朝椅子上的李小磊砸了過去。

　　李小磊本能的擡胳膊一擋。

　　胳膊上還是挨了一下。

　　他痛呼，“媽，你幹啥啊？”

　　“第一。”周芸站在房門口，昏黃的白熾燈下，她臉色陰沉，“我不是你媽，今天早上，我們已經斷絕了關系。

　　第二，這是我家，請你從我家裡滾出去！”

　　“媽!”李小磊氣的站起來，一邊揉着胳膊，一邊哽着脖子，發狠道，“你這是趕我走嗎？好，你别後悔！”

　　周芸雙手環抱，靠在門邊，冷靜的望着他。

　　李小磊忽然的，就心虛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大哥李小軍。

　　李小軍其實也挺懵的。

　　從小到大，他媽對他們兄妹三個，從沒紅過臉，就算再生氣，頂多說兩句，可往往不等他們反應，他媽反而先哄起來。

　　可今天，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李小磊見大哥也是沉默，腦子一時間有些懵了，但是，少年心性，絕不服軟。

　　是以，頭一扭，很倔強的就往外走。

　　“哼，我走，我今天走了，以後你求我，我都不會回來。”

　　撂下一句狠話，李小磊就跑出了屋子。

　　李小軍本能的追了兩步，随後又看看周芸，結果，周芸一扭頭，就進了屋子。

　　房門又被關了起來。

　　李小磊，十七歲的少年，正值叛逆期呢。

　　這個年紀，不讓他在外撞的頭破血流，他是不會知道家的好，更不懂她這當媽的好。

　　就像他在他奶那受的苦，回家來，也能怪到周芸頭上。

　　周芸才不想當那冤大頭，李小軍和李丹至少還有個班上，而李小磊除了花錢，對她來說，一點價值都沒。

　　還總是分不清好賴人，這點讓周芸最厭惡。

　　李小軍在堂屋等了足有一刻鐘，也不見周芸有任何動靜，他确信，他媽真的變了。

　　然而，讓李小軍更難以置信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起來，家裡冷鍋冷竈的，早飯沒做。

　　就連他前天換的衣裳，也沒洗。

　　他還是早上起來，找工作服穿，要去廠裡上班呢。

　　結果咋也沒找到，後來發現，那一團衣裳，仍舊是他那前晚洗澡後，直接扔在廚房小隔間的那浴室的角落裡。

　　他拿起來一看，已經馊了臭了。

　　李小軍怒不可遏，拿着髒衣裳找到周芸，“媽！”

　　他指着手裡的髒衣裳，眼神憤怒的盯着周芸，唇角動着，似乎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我是你媽？”周芸嘲諷一笑。

　　李小軍反問，“什麼意思？”

　　周芸冷哼，“你這副模樣，我還以為自己是你雇的保姆呢。不過，細一想，保姆是要付工資的。

　　請問李小軍同志，從小到大，我給你洗過多少次衣裳？做過多少頓飯？又給你花過多少錢讀書？

　　而你......付過一回工資嗎？”

　　李小軍，“......”

　　懶的再搭理他，周芸徑直出了屋子，自去街上吃早點。

　　吃完早點，再去菜場逛逛，買了條魚，還有豆腐，打算中午炖點魚湯。

　　中午，李小軍和李丹都在廠裡吃，李小磊在學校吃食堂。

　　不過，即便他們有人回來，周芸也是沒打算讓他們吃的。

　　吃完午飯，周芸溜達着去了廠裡。

　　沒啥大事。

　　一是領上個月的工資。

　　二是辦了個病假。

　　三是，抽空找自己車間的一個碎嘴子大姐，跟她閑聊幾句，主要是說到自己現在身體不好，幹不下來車間的活，想把這個職位給轉了。

　　這時代，工人還是很吃香的，哪怕工廠效益一日的不如一日，但仍舊有人想往裡擠，想拿國家的鐵飯碗。

　　而周芸是廠裡的正式工，她若不幹了，她那位置可以讓家裡人頂。

　　但是，李小軍和李丹現在都有工作，李小磊太小。

　　至于婆家人，周芸才不想便宜他們。

　　所以，她放出消息，就是想将這職位給轉讓了，反正，廠子效益不好，就算死撐着，過不了兩年，大約也會下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