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怎麼沒回聲？

　　吳妄仔細感應着項鍊中的神力波動，感受着自己那一縷在星神身軀内的神魂。

　　各處都沒什麼問題，怎麼就是呼喊不到母親？

　　是因母親在忙其它事；

　　還是因離着母親太遠，自己呼喚的神念之力太弱……

　　天邊的巨蛇已開始緩慢滑動，身軀修補完整的它，蛇首上的人影嘴角露出冷笑之意，看似緩慢地開始遊動，實則轉瞬便是千裡。

　　鳴蛇生有大小四翼，此時于乾坤向前遊動時，羽翼輕輕震顫，那锵、锵之聲不絕于耳。

　　“貧道今日，就鬥膽與兇神一戰了。
”

　　霄劍道人低聲道了句，自盤坐慢慢起身，撫平了青藍道袍之上的褶皺。

　　與吳妄相識之後，本是以中年面容示人的這劍修，面相漸漸年輕了許多，此刻那無須白淨又宛若劍刃削過的英俊面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一把長劍入手，劍身若有水波流淌。

　　這道人屈指相彈，那清越的劍鳴之聲，伴着一層又一層乾坤蕩起的漣漪，自這狹窄的天地間遠遠蕩開。

　　“無妄，靠後些。
”

　　霄劍道人略微扭頭，給了吳妄一個酷酷的背影，身形踏出數步，自大地一躍而起。

　　此劍笑風去，徒留隻影身。

　　莫問客何名，我自道乾……

　　咻的一聲，霄劍道人去的快，回的更快，身形落在地上，蹬蹬蹬後退數步，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

　　“貧道覺得，還是且戰且退較好。
”

　　吳妄：……

　　“走！
”

　　他低喝一聲，兩人身形同時向後跳躍。

　　那鳴蛇蛇首之上的妖娆女子雙手張開，被季默稱贊過的腰肢略微扭動，鳴蛇蛇首眉心綻出了青色光亮。

　　這光芒每次閃爍，天地間都會出現一股狂風。

　　且光芒閃爍的頻率在不斷加快，整個小天地内的渾濁氣息，開始沸騰！

　　嗡、嗡嗡嗡——

　　吳妄與霄劍瞬間淹沒在了飛沙走石之中，仙識、六覺已盡被擾亂。

　　一聲劍嘯，霄劍一劍拽出千丈劍光，劈砍前方滾滾沙塵，卻見前方天穹空空蕩蕩，哪裡還有鳴蛇的身影。

　　正此時！

　　霄劍身形左側出現了一團黑影！

　　那锵锵的聲響不絕于耳！

　　吳妄身形驟然前沖，帶着一道金光，撞在霄劍道人背後，兩人急速朝前撞去，堪堪與那已成數丈直徑的蛇首‘擦肩而過’。

　　這鳴蛇深谙與人族争鬥之道。

　　面對兩人，果斷放棄以龐大本體鎮壓的方式，而是化作更為靈活、具有極速的兇神之軀，借着神通擾亂他們兩人探查，瘋狂發動突襲！

　　風沙更甚，這狹窄的天地已在不斷低顫，好似随時可能塌陷。

　　吳妄與霄劍道人左突右沖，彼此間互相‘搭救’，盡量讓自己的觀察沒有死角。

　　霄劍道人不斷出劍，但劍光總是貼着鳴蛇身形劃過。

　　吳妄大多時候都是跟着霄劍道人逃命，順便将一隻隻水晶球扔向下方，找尋着可以反攻鳴蛇的機會。

　　兩人已是落入被動。

　　此刻，吳妄依然在摁着項鍊，不斷給母親發去求援。

　　其實母親不必直接出手，隻要能為人域高手指一個方向，引導他們來此地就可。

　　但這次；

　　唯獨這次。

　　蒼雪未能給出吳妄半點回應，也無任何星辰之力降臨在這片小世界。

　　吳妄與霄劍道人左突右沖，不多時已是險象環生。

　　那鳴蛇無比狡詐，借着神通遮掩，不斷對兩人撲殺，卻隻是突襲，根本不給霄劍道人施展劍意的機會。

　　且此時，鳴蛇已不隻是簡單吞咬。

　　乾坤之中不斷出現一條條裂痕，若吳妄與霄劍稍有不慎，就會被直接流放至虛空。

　　【母親應當是看着我被挪移走……對自己兒子這麼自信？

　　還是，母親遇到了什麼麻煩？
】

　　雖然自己身處危局，但吳妄心底已開始為老母親擔心。

　　随之他看向了神府的炎帝令，不斷呼喊老前輩，甚至直接喊出了‘嶽父’二字。

　　但回應他的，隻是微弱的火苗，以及那噼啪的輕微響聲。

　　為何？

　　能感應到大道，卻根本無法得到半點回信？
是因距離太遠，還是因乾坤阻隔？

　　星空深處，星神神殿。

　　蒼雪靜靜地坐在寶座上，微微向後斜靠，長杖歪在她懷中，正不斷皺眉思索。

　　她為何，感受不到霸兒的所在？

　　明明，此間已隐隐感覺到，自己那本命神器所在的大概方位。

　　那本應是一處普通的小天地，就如同依附于天地這個‘大氣泡’之外的‘小氣泡’，是大荒諸多大道的邊緣延伸。

　　可此刻，無論是調用星辰之力，還是感受冰寒在天地間的輕微變化，都無法接近那處小天地。

　　仿佛，那裡多了一層屏障。

　　天帝出手？

　　不對，這道韻似乎從未在大荒出現過，并非天帝所掌握的那些大道之道韻。

　　蒼雪微微皺眉，但目光已是無比冰寒。

　　若天帝有意算計，那就莫怪她不去顧念天地蒼生了。

　　“哼！
”

　　噹的一聲輕響，長杖在神殿地面輕輕觸碰，大殿角落出現了六處光團，其内走出了一名名面露肅容的女子。

　　神殿之上，星神神軀已完全顯露。

　　……

　　“嗯？
”

　　激戰之中，吳妄突然感受到了星神身軀與原星神大道的變化。

　　似乎是母親在調用星神之力。

　　确實是因離着太過偏遠，所以無法聯絡上嗎？

　　這……

　　感受着周圍激蕩的乾坤，吳妄此刻終于開始急了。

　　林祈被抓，天宮以此為要挾的時候，吳妄并未着急，隻是覺得十分棘手，下意識就開始思考營救的辦法，以及能為人域帶來的附加好處。

　　天帝突然現身，吳妄也沒有任何急切之感，隻是覺得這個天帝深不可測，心底很自然地就開始想活命的辦法。

　　但此刻，吳妄真的急了。

　　首先聲明，母親在他眼裡，是溫柔如水的女神，那些什麼關于冰神不近人情傳聞，都是敵人惡意中傷！

　　但母親的性子，絕對是無比的果斷，且帶着一股莽勁。

　　執劍人不是誰都能做的。

　　母親能讓天帝這般忌憚，連像模像樣的試探都不敢去做，絕對是遠古時的一大狠角。

　　吳妄絲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在這裡耽誤的時間太久，母親會破罐子破摔、直接對天宮發難，打開燭龍神系的回歸大門……

　　人域沒做好這般準備，北野也沒做好這般準備。

　　母親在燭龍神系可能是比較能打的強神，可從母親的叙述中，她握住的權柄并不算高，隸屬于水神一脈。

　　天地局面，大概率會走向下一場神戰。

　　這！

　　“道兄！
”

　　狼狽閃躲中，吳妄突然大喝：“斬了鳴蛇！
”

　　“好！
”

　　霄劍道人精神大震，那正要撲擊而來的鳴蛇，此刻帶着幾分狐疑，竟被吳妄吓的遁走數百裡，躲在風沙中提防着兩人發難。

　　吳妄松了口氣。

　　霄劍道人卻傳聲問：“如何斬？
”

　　“我先和她談談。
”

　　吳妄匆匆道了句，朗聲高呼：“鳴蛇！
你要跟我們分出勝負，可以先回大荒！

　　我可對你說一部分實話。

　　若我在此地出事，你絕對無活路，不隻是人域會有幾個老家夥要追殺你，天宮天帝估計也會将你扒皮抽筋！

　　我用霄劍道兄的名譽，對人域三位人皇起誓，我口中絕無虛言！
”

　　一旁霄劍道人眉頭緊皺，嘀咕道：“這話那鳴蛇若是信了，那也太……”

　　“哦？
如何信你？
”

　　有些清冷的嗓音自風沙中傳來。

　　天地間的風沙散去，鳴蛇的身軀在數百裡外被淡青色光芒包裹，于光芒之中走出了那名妖娆女子，那雙修長渾圓的玉腿頗為吸睛。

　　這次并非虛影，而是真正的實體，她長發與薄裙飄舞時的風情，隐藏起了骨子裡的嗜血殘忍。

　　吳妄深吸了口氣，阻住要前沖的霄劍道人，閉目、睜眼，雙眸中銀光閃爍。

　　“憑這。
”

　　他左手高舉，掌托青天，灰蒙蒙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顆顆模糊的星辰。

　　雖星辰有些模糊，但那純粹的星辰之力一縷縷彙入吳妄掌心。

　　下一瞬，吳妄體内泛起龍吟聲。

　　長袍帶着仙光悄然隐沒，渾身已覆蓋上了金色鱗片。

　　那蒼莽、古老又帶着幾分鋒銳的氣息，自吳妄身周蕩漾開來，一條金龍虛影環繞在他身周，對着鳴蛇發出一聲聲低吟。

　　鳴蛇本能的做出應對，背後浮現出本體虛影，對金龍不斷嘶吼。

　　一旁霄劍道人挑了挑眉，手中長劍也跟着蘊起了劍意。

　　吳妄問：“如此可信了？
”

　　鳴蛇秀眉緊緊皺起，很想反問一句‘信什麼’，但見吳妄表情冷冷淡淡，目中帶着幾分不耐。

　　仿佛，她看到這小金龍的化身，就能明白什麼。

　　可，需要明白什麼？

　　就聽吳妄道：“凡天地種種皆有其理，凡萬物于天地自有其道，有些話我隻能對你點到即止，你能懂就懂，不能懂也不必深究。
”

　　鳴蛇表情略微有些疑惑。

　　她問：“你莫非，與天宮諸位大人有關？
”

　　吳妄滿臉諱莫如深。

　　一旁霄劍道人差點笑出聲，但此刻也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仿佛吳妄說的‘那事’，他早已知曉。

　　鳴蛇有些懵懵然，她身形向前走了幾步，仔細感受吳妄身上的氣息。

　　星辰……星空……

　　是神力波動，不錯，這是神力波動。

　　鳴蛇突然想到了什麼。

　　大司命對吳妄的恨意有些反常，而少司命幾次猶豫，都不願對吳妄出手；

　　而吳妄又在幫助人域對抗天宮，幾次破壞了天宮的計策，人域之中還流傳出了小金龍是下一任人皇的消息……

　　這無妄子竟能吸納神力，有這般化身？

　　‘莫非，這是哪位大人設下的伏筆，讓自己成為下一任人皇，從而直接瓦解人域？
’

　　鳴蛇這般念頭一起，心底的疑惑豁然暢通。

　　她看向霄劍道人，卻依然不放心地道：“如此，這人如何處置？
不如我将他殺了，然後将你打傷，如此做個遮掩。
”

　　吳妄心底長蘑菇般冒出了一個個問号。

　　這鳴蛇想哪去了？

　　霄劍道人笑道：“若想取我性命，你自動手就是。
”

　　随之，他卻對吳妄傳聲叮囑，讓吳妄稍後不要随意出手。

　　死一個，總比兩個都折在這裡強。

　　但吳妄此刻向前半步，與霄劍道人并肩而立，歎道：“果然，你在天宮等階太低，無法知曉這些隐秘。
”

　　鳴蛇心底不由得疑惑重重，看吳妄的目光也少了殺意，多了幾分疑惑。

　　“既然如此，”鳴蛇淡然道，“我且拿了你殺了這道人，去天宮請功或是請罪。
”

　　吳妄冷笑道：“倒還真是一條忠犬。
”

　　“你果然在诓我。
”

　　鳴蛇那修長雙目中滿是怒火，袍袖一甩，化作數百丈長短的巨蛇，對兩人張口嘶吼。

　　吳妄道：“速戰速決。
”

　　霄劍道人嘴角微微抽搐。

　　速戰速決在這裡的意思，是勸他早點被鳴蛇吞了嗎？

　　“可惜，此地無法感應到火之大道，”霄劍道人輕歎了聲，“不然燃燒神魂與劍道，未必不能斬了這鳴蛇。

　　可惜，可惜。
”

　　一連兩個可惜，霄劍道人身周湧出淡淡青光，自身氣息提了一截。

　　這必然是用了虧損本源、提升戰力之法。

　　人域，有大量相關的典籍。

　　他一聲劍嘯，不等鳴蛇再次起勢發難，拽着百丈氣劍直直前沖。

　　鳴蛇一改此前突襲之策，身周出現了道道乾坤裂縫。

　　這些裂縫，宛若筆法大家揮灑出去的筆墨，縱橫交錯，對霄劍切割而去，霄劍道人身形上下飛舞，以劍道強渡虛空，自身卻被震的幾欲吐血。

　　鳴蛇得天宮賜下掌控乾坤的神通已久，這般運用早已駕輕就熟。

　　鳴蛇蛇尾一甩，憑空凝成了漫天‘箭雨’。

　　仔細去看，卻見這箭雨不過是乾坤出現的細細褶皺，其威能卻遠非真正仙寶箭雨可比。

　　“大江自天垂！
”

　　霄劍口中大喝不停，身形快速左右滑動，帶出漫天殘影，甩出無數劍氣，與這鳴蛇正面對轟。

　　以劍撫乾坤！

　　一抹金光突然自高空綻放，鳴蛇豁然擡頭，卻見吳妄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空中。

　　他背後帶着一雙祈星術凝成的光翼，披着金鱗自空中強行墜落，就宛若給包裹自身的金龍插上了雙翅。

　　道兵星辰劍，點出道道劍光，又将無數劍光收歸劍身！

　　鳴蛇昂首沖天而起，與金龍正面相撞。

　　霄劍道人斜斜前沖，一劍斬向鳴蛇脖頸，鳴蛇渾身鱗片光芒大作，乾坤破開了一面面黑乎乎的大洞，卻以虛空為盾！

　　霎時地動天搖，那金龍與鳴蛇正面厮殺，霄劍道人拽着巨劍自側旁掩護。

　　吳妄咬牙硬挺。

　　此刻他必須斬掉鳴蛇，從此地脫身，盡快聯系上母親！

　　念及于此，吳妄雙目神光越發兇狠，那金龍虛影對着鳴蛇兇猛撲抓，金龍爪痕就是吳妄劃出的劍光。

　　鬥不過片刻；

　　戰不過百回。

　　那鳴蛇身軀突然縮小，蛇首上方浮現出人形虛影，她纖瘦的手指劃過，乾坤宛若折紙般對吳妄擠壓而去。

　　乾坤囚籠！

　　一點寒光綻放，霄劍道人抓住時機，全力一劍斬向鳴蛇脖頸。

　　但鳴蛇瞬息間化作千丈長短，錯開自身要害硬抗霄劍道人一劍，漲大的蛇首将吳妄身周的金龍虛影一口咬住。

　　這一大一小的身軀變化，幾乎是在刹那間完成！

　　金龍仰頭咆哮，吳妄口噴鮮血，身周星光爆湧，勉強沖出金龍虛影。

　　鳴蛇的巨嘴邊緣，幾乎貼着他的長發劃過。

　　吳妄的身影路過了水池般的蛇目，毫不猶豫的就是一劍前刺。

　　但鳴蛇反應神速，蛇首撞來，将吳妄身形直接撞飛！

　　“孽畜！
”

　　霄劍道人一聲大罵，試圖将鳴蛇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鳴蛇不為所動，隻是要追殺吳妄，這道人不顧一切沖向鳴蛇蛇首。

　　劍光刺破鳴蛇鱗片，向上一路疾馳。

　　鳴蛇吃痛，雙目化作血紅，嘶吼聲中對霄劍撲咬而去。

　　霄劍頓時險象環生，卻并未退後，一人一劍一大道，與這天宮培養出的兇神正面拉開大戰。

　　若此時有退路，他早已呼喊讓吳妄先走。

　　這狹窄的天地，成了弱者的囚籠。

　　吳妄身形自空中劃過，重重地砸落在了一片沙地中，‘打水漂’般留下了一連串的坑洞，又拉出了數十丈長的劃痕。

　　穩住身形的一瞬，他扭頭噴出一口黑血，渾身氣息起伏不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他想站起身來，但渾身骨頭宛若散架一般。

　　項鍊中的神力不斷滋補他全身，此刻竟顯得有些杯水車薪。

　　甚至，意識都有些迷離，目中帶着少許茫然。

　　鳴蛇的正面一擊，此時尚隻能勉強與稍弱超凡一戰的他，如何承受的住？

　　這怎麼辦？

　　吳妄心底反複問着自己。

　　項鍊沒有反應，炎帝令沒有反應。

　　小天地間，蛇鳴陣陣，羽翼帶起的铿锵金石之聲，越發刺耳。

　　與之相對的，卻是霄劍道人那越發無力的怒喝聲。

　　吳妄掙紮着，他也不知自己掙紮了多久；或許隻是一陣，或許用了小半個時辰，他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全身傷勢。

　　劇痛讓他幾乎昏迷，卻也隻能咬牙硬挺，嚼碎了嘴裡塞着的丹藥。

　　一縷清氣支撐，讓他慢慢坐了起來。

　　可剛起身，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卻是浴血的霄劍道人，自空中無力砸落，摔在了十多丈之外的沙丘上。

　　霄劍雙眼瞪圓，嗓子間發出一聲聲‘嗬嗬’的聲響。

　　手中長劍已斷，切口處還有乾坤大道的痕迹。

　　再看那鳴蛇，此刻同樣渾身傷痕，但這些傷勢對她而言并不算重。

　　蛇目中，已滿是冷意，它緩緩前沖，蛇嘴張開，其内已有一團黑光在閃耀。

　　兇神已經不顧一切，它骨子裡嗜血的本性已被大戰激發，哪怕此刻有人在它耳旁說，殺了吳妄會引發天地動蕩，它依然不會有半點猶豫。

　　天地？
生靈？
與它何關？

　　死亡的威脅，籠罩在了吳妄全身。

　　這就是絕境嗎？

　　“啊——”

　　霄劍道人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掙紮着站起身來，拄着斷劍，踉踉跄跄，卻再次迎向鳴蛇。

　　吳妄坐在那，雙目中滿是茫然。

　　真的有用嗎？

　　他并非畏懼，但這般去做，真的有用嗎？

　　必死之局……無妄之災終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其實已經是死過一次之人，所以此刻就十分平靜嗎？

　　莫名的，吳妄眼前好像看到了一朵小花，那小花随風而逝，卻是他眼前出現了幻影。

　　‘霸兒。
’

　　母親站在走去大雪之巅的入口處，穿着長裙的她，成為日祭的那天是那般美麗與聖潔。

　　她轉過頭，對自己微笑着揮揮手。

　　‘以後母親不在身邊，要照顧好自己和祖母唷。
’

　　‘無妄兄。
’

　　泠小岚的身影莫名浮現在他面前，她帶着面紗，杏眼中滿是亮光，對吳妄小聲說着。

　　‘這次一起，可以嗎？
’

　　畫面再次閃爍。

　　吳妄道心突然甯靜了下來，他看到了那棵在夜晚散發着淡淡光亮的神樹，看到了樹杈上輕輕晃着腳丫的少女，看着她嘴邊無邪的笑意，以及故作的高冷。

　　‘才不要與你認識呢。
’

　　‘我叫女娃，他們現在叫我精衛，兩個名字反正都不喜歡。
’

　　‘嗯，下次見。
’

　　吳妄下意識想去觸碰，但疼痛刺激着他，眼前畫面突然被撕碎。

　　那是，燭龍回歸。

　　是天帝蘇醒。

　　是神戰開啟，是人域破碎。

　　自己擁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天地震顫中煙消雲散。

　　我……

　　我吳妄！

　　他眼底滿是血絲，雙拳緊緊握住。

　　星空深處，星神神殿。

　　蒼雪微微攥拳，扶着的寶座扶手突然炸碎，她站起身來，目中已泛起了冰藍色神光。

　　既是這般，毀……

　　轟！

　　星神神殿突然震顫。

　　六位按六芒星方位站立的日祭同時擡頭，蒼雪也有些疑惑地擡頭看去。

　　星神大道，突然暴動！

　　人域，東海之濱。

　　不斷探查天地各處的幾位高手，此刻同時睜開眼，看向了大荒正北方向。

　　天宮，各處神殿。

　　一名名尚未重新沉睡的先天神，朝着北面天空眺望。

　　“星神似乎有些憤怒了。
”

　　“誰觸怒了星神大人？
”

　　“不關我們的事，莫要踏足北野。
”

　　小天地中。

　　霄劍道人一步步前行，拖着長劍，目中滿是決然，是快意，是無怨，亦是無悔。

　　他想大罵兩句，又不想浪費力氣。

　　哪怕在此時，哪怕隻有一分法力，那也要用在劍上。

　　極緻一劍，最後一劍！

　　霄劍道人一步踏前，那鳴蛇口中的黑光即将爆發。

　　正此時！

　　小天地突然開始不斷震顫，土石朝空中倒飛，天空之中星光暴漲，仿佛一整片星空擠在了這狹窄的角落！

　　鳴蛇渾身一個激靈，本能驅使，它突然有了退意，蛇目緊盯着霄劍道人身後。

　　霄劍道人此刻也被身後突然出現的強橫波動所驚，扭頭看去，卻見吳妄不知何時已低着頭漂浮到了半空。

　　染血的長發貼在吳妄身上，原本被撞的幹癟的身軀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恢複。

　　無數星辰送來銀色神光，神光凝成了一抹虛影，浮現在他背後。

　　那虛影，人身、蛇尾、背後有着一雙羽翼，此刻也被染成了金色。

　　天地間不知是誰在吟唱。

　　星辰成片成片的不斷閃耀，奏出了一曲閃耀之光。

　　吳妄慢慢擡頭，那人身蛇尾的女神同時擡頭，二者齊齊睜開雙眼！

　　他雙目中鍍了一層厚厚的銀芒，面無表情地擡起左手，五指虛握。

　　星空神殿，星神捂着胸口的右手離開傷口處，五指虛握，抓住了一把星光凝成的長矛。

　　“我說了，”吳妄淡然道，“速戰速決。
”

　　神人同魂。

　　星空無盡！

　　吳妄虛握的左手向前猛地一擲，星空深處的星神将手中長矛抛入虛空！

　　鳴蛇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本能告訴它要立刻逃遁，可它剛要有動作，天空之中星光閃耀。

　　一道道光柱打落，将乾坤封鎖，将鳴蛇定在原地。

　　瞬息未過！

　　小天地外層那莫名的道韻被戳破，天空塌陷，一抹銀光自虛空之中爆發，那長矛橫穿而出，對鳴蛇當頭刺落！

　　鳴蛇身軀驟然漲大，故技重施要避開自己的要害，但那長矛橫跨乾坤、鎮壓乾坤、破碎乾坤，朝鳴蛇碾壓而來！

　　這狹窄的天地幾乎被直接刺穿，鳴蛇被直接釘在原地，冰冷的鮮血濺出數百裡之遠。

　　它還要掙紮，卻見一抹銀光已是閃至此地，一把長劍抵在了它眉心正中。

　　鳴蛇勉強看到了，吳妄手持長劍、赤膊懸在自己額頭前。

　　死亡的威脅，已洞穿了大道。

　　這時，吳妄胸口項鍊輕輕閃爍光亮，母親有些着急的嗓音已在吳妄心底響起。

　　星神神力，也已被母親接手掌管，繼續籠罩此間。

　　吳妄一劍刺了下去，鳴蛇渾身輕顫，卻被長矛死死釘住，徹底失去反抗之力。

　　他如九幽冷風般的嗓音，就這般響起：

　　“死，或者交出神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