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奇怪，那幾個奸細就如此死了？
”

　　“怕不是被滅口的吧？
”

　　趕往琉璃城的車隊中，冬篙、秋梨各自喃喃，在那不斷思索着，時不時會看一眼吳妄。

　　吳妄則是淡定地翻着手中書冊，金薇就坐在他懷中一同看着。

　　這書冊是車上‘新來’的那位大姐贈給他們的。

　　這大姐名為沐涵，穿着一身戰甲，身材魁梧壯碩，面容頗為英武，皮膚倒是略顯粗糙；她在琉璃城擔任某守備營大隊長之職，實際上是冬篙師兄大伯的家将。

　　聽冬篙和秋梨如此嘀咕，沐涵隊長一陣搖頭，面容也略有些憂郁，此刻沉聲回應道：

　　“我們琉璃界如今内憂外患，還好神大人及時站出來指引我們，讓我們再次恢複了信心。

　　不用擔心，混亂隻是暫時的，我們在神大人的指引下，必然能赢得最後的勝利。

　　這次的事件倒是一次機會，神祀院的諸位大人已經下令徹查，我們必然能追查出背後藏着的元兇。
”

　　恰好，吳妄手中的書冊翻到了關于神祀院的介紹。

　　琉璃神祀院，琉璃界的權力中樞，總共有十七個席位，九個席位歸屬于各方将領，六個席位由各城城主輪流擔任，兩個席位歸屬于琉璃神祭祀團。

　　其中，神祀院的大長老就是琉璃神祭祀團的大長老，擁有最高的一票否決權，以表示琉璃界永遠是在琉璃神的統治之下。
。

　　實際上，很多代的大長老都不怎麼管事，隻是一個溫柔的老奶奶罷了。
――這點書冊裡面自然不會寫出來。

　　吳妄小聲念着：

　　“神祀院掌管着整個琉璃界，各位長老都是能與偉大神靈交流的強大存在，他們的存在，就是琉璃界最堅實的屏障。
”

　　“是的，年輕人。
”

　　沐涵隊長笑道：“你接下來就要進入琉璃城，這是一座神聖的城池，城中高聳的尖塔就是神大人每次降臨的聖地，不要忘了帶上你的敬意。
”

　　“我會的。
”吳妄扯了個‘真實’的笑容。

　　冬篙師兄沉吟一聲，問：“小師弟，你覺得是誰出手抓住了這幾個奸細？
”

　　“肯定是哪位路過的前輩吧，”吳妄正色道，“我聽人說，這幾個人裡面還有武靈級别的強者，如果我們昨天貿貿然就走這條路，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

　　“老師在護佑我們，”冬篙溫聲說着。

　　秋梨溫柔地歎息着，依偎在冬篙的肩頭，輕聲道：“不管如何，平安抵達就好。
”

　　沐涵隊長溫聲道：“不必擔心，現在這一路都是高手，不過青山你現在倒是先出名了。
”

　　“出名？
”吳妄有點納悶。

　　“現在城中各處都在談論奸細之事，”沐涵隊長笑眯了眼，“根據那幾個家夥此前已經供出的計劃，他們就是要伏擊你，用一種能産生深度依賴的藥丸控制你，從而讓你成為他們的内線。

　　大家談論的時候，都把你捎帶上了。

　　現在很多人都已經知道，有個資質不錯、沒什麼背景的年輕人，擁有舉薦名額，要來琉璃城參加三天後的大考。
”

　　“是嗎？
”

　　吳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中帶着幾分不以為然，笑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能進入地班，那才算是榮耀。
”

　　“不錯，”這壯實的女将眼中帶着幾分贊賞，“願琉璃神的眷顧降臨在你身，願你在武道之上能肆意馳騁。
”

　　“感謝祝福。
”

　　“你可以的，”沐涵隊長順手拍了拍吳妄的肩膀，順帶試探下吳妄的氣息強度。

　　這一試探，沐涵略微驚異了一下。

　　武師境七品或者八品？

　　不對，這隻是表象，對方展露出的靈力之下，似乎還有一股更為精純，也更為濃郁的靈力，似乎是……武魄境？

　　不足二十歲的武魄境？

　　沐涵隊長心底一陣贊歎，看吳妄的目光更多幾分欣賞。

　　吳妄對此自是故作不知。

　　旁人所見不過是他讓旁人所見，表象之下掩藏的未嘗不是表象。

　　雖然他對付那六個奸細時，用的是偷襲的手段、撒出去了漫天銀針，憑借的是據《百草經》調配出的劇毒之物；

　　但他探查到有武靈埋伏，還猶敢獨身前往，那自是有着面對武靈境武者全身而退的自信。

　　武道品階？

　　某個武神搞的山寨分級罷了。

　　車隊周遭傳來了幾聲号角聲，吳妄的神念已是見到了那座平鋪在平原之上的宏偉巨城。

　　但混過了帝下之都，人間都城再壯觀，也難有帝下之都十之一二，吳妄也提不起什麼興趣。

　　趁着進城排隊等候驗證身份的空當，吳妄閉目打坐，做出‘抓緊一切機會修行’的姿态，心神卻半歸本體，借由天道，開始觀察整個天外世界。

　　如今，種子已紮根，錨點已建成，天道随時可強行降臨。

　　這就是底氣。

　　鑒于武神十二界這般混亂的局勢，天道首領覺得自己如果單打獨鬥下去，未免會在某個時刻陷入被動，從而影響全局。

　　但吳妄有一張王牌可以打。

　　他從未忘記過這張王牌，且時刻都在找尋着，如何讓這張王牌發揮出他真正的價值。

　　現在，吳妄在總結探聽到的情報之後，發現與琉璃神處處不對付、在給琉璃界施加磨難的先天神，是武神麾下的另一名女神――冥卿。

　　吳妄此刻，就要調動自己的王牌，進入冥卿神界。

　　深吸一口氣。

　　天道首領知道，此刻自己要打開的，不隻是什麼所謂的‘天災之種’，還極有可能，握住了冥卿女神的……被窩。

　　形勢所迫，已顧不上那些細微末節。

　　現身吧！

　　“無敵？
在嗎無敵？
”

　　天外世界，距離武神十二界萬裡之遙的某處大城中，某個穿着一身綢面長袍、孤獨地站在花樓樓頂的光頭壯漢，突然渾身一顫，随之淚流滿面。

　　三年、又三年，宗主終于想起他了！

　　再不給他下一步的命令，他就要在這裡混個山大王，沒事吃吃飯、逛逛花樓，享受享受枯燥的人生了！

　　雖然此前也略有些怨言，覺得宗主可能把自己忘了。

　　但當楊無敵聽到吳妄的嗓音……心底就莫名的感動。

　　“宗主，接下來幹什麼？
征服哪個花樓？
不是……咳，是去征服哪個神界？
”

　　“武神十二界你應該聽說過。
”

　　‘宗主考我了！
’

　　楊無敵在心底清清嗓子，元神開始源源不斷地講述着：

　　“武神十二界，其中實力較強的八界以劍、刀、槍、斧、弓、矛、盾、錘為名，稍次的四界是冥卿界、琉璃界、飛淩界、霜幔界。

　　其中，槍神、弓神，以及後面這四個稍次神界的神靈為女神，其餘六神界為男神。

　　武神立于十二神之上，源源不斷培養武者，其武帝境武者實力堪比天仙境修士，不過他們的武技側重身體力量，輕自然靈力，威力始終是不如真正天仙境修士的。

　　武神培養的這些武者，一定程度上借鑒了咱們人域體修體系，或者說兩者應該就是同源。

　　屬下現如今的實力，在武神十二界中，也能混個武帝。

　　此外，屬下打探到，琉璃神、冥卿神都對武神情有獨鐘，但武神心底隻有武道，對她們的示愛并無任何反饋。

　　據說，琉璃界接連陷入輪徑，在武神十二界最近數次大比中連遭慘劇，就是因冥卿神幾百年前與琉璃神打了一架，由此在不斷報複。

　　呃，屬下好像說多了，武神十二界的各種八卦事，都被天外世界各地大城中的權貴們津津樂道，我也是聽幾位貴婦在床上說起的。

　　屬下剛來這座大城半年，探聽比較有限。
”

　　吳妄：……

　　“去冥卿界。
”

　　“是！
”

　　楊無敵的元神一聲大喝，已是開始磨刀霍霍。

　　“宗主您就瞧好吧！
屬下的目标是不是冥卿神？
”

　　“你随意發揮就好，”吳妄道，“原則就是自保為上，低調行事，我需要關于冥卿神，以及武神十二界的各類消息。
”

　　“您莫非去武神的地盤了？
”

　　“嗯？
”

　　“屬下多嘴！
”

　　楊無敵的元神小人趕緊掌嘴。

　　“嗯，”吳妄淡然道，“天外的神靈與天内神靈不太一樣，他們大多都保持着鬥志，秣兵曆馬隻為殺回天内。

　　我還沒有完全确定諸神對燭龍的态度，但根據我已經察覺到的，諸神也是因為要在天外生存，才會對燭龍低頭。

　　你切記，凡事不要強行而為，你在天外活着就是最大的功勞。
”

　　“宗主您這是在關心屬下嗎？
嘿嘿嘿。
”

　　“去吧你。
”

　　吳妄沒好氣地罵了句：“節制一點，在天外整虧了身體，可沒大補丸給你！
”

　　“您放心，寶腰未老，披荊斬棘！
”

　　吳妄額頭滿是黑線地切斷了與楊無敵的交流，開始監察天外世界的反應。

　　很好，随着天道在天外潛入的越來越深，瞞過燭龍的視線已是輕而易舉。

　　更别說還有小鐘盯着燭龍。

　　這張牌，吳妄已經打出去了，接下來就是等後續效果了。

　　楊無敵一肚子壞水，估計此時也已推敲出了一些消息，這家夥倒是挺重要的，今後天道與武神初步接觸的任務，也要落在他肩上了。

　　天外，那花樓頂端，楊無敵面對着武神十二界的方向，坐在那陷入了沉思。

　　他離開俏寡婦的炕頭已有段時日了……這不是重點。

　　‘宗主讓我去武神十二界，武神是燧人先皇當年的跟班，八成是親善燧人先皇的，應該也是我們天庭要争取的合作對象。

　　武神的後花園倒是不能動，不然容易出問題。

　　真要因為我跟某個女神不清不楚，攪黃了這件事，宗主非忒骟了我。
’

　　楊無敵拍拍光頭，心底各種犯嘀咕。

　　這次攻略的對象，上限必須限定住，主要是在冥卿神座下的那些什麼大祭司啊、大長老啊這種神界高層身上。

　　呃，都是些老油菜啊？

　　楊無敵心底各種叫苦，他其實，還是在花樣美男的年紀，就是長得着急了點。

　　“動身！
”

　　楊無敵身形一躍而起，幾個閃爍消失在下方小巷内。

　　……

　　“師弟，師弟？
”

　　“哥，我們到地方了。
”

　　華美的車架内，吳妄睜眼，嘴角露出幾分微笑。

　　剛給楊無敵下令後，沒忍住體會了下天道最新發掘的大道，差點忘了讓心神回返。

　　“到了嗎？
”

　　吳妄透過車架窗戶看向外面，是一面高高的院牆，一處還算寬敞的後門。

　　沐涵隊長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幾名身披铠甲的護衛站在門前行禮，有個穿着長裙的慈眉善目老奶奶站在門口，門内還站着七八名身穿華美衣裙的美麗女人。

　　大多都上了年紀。

　　冬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大伯在書房等我們，我們先去見一下，讓你秋梨師姐先帶小薇去後院住下，外面的是我親奶奶，不用擔心，她很溫和。
”

　　“好，”吳妄應了聲，金薇懂事地主動去拉秋梨師姐的胳膊。

　　到了自家地盤，冬篙腰杆都直了許多。

　　他低頭下了車架，那老奶奶立刻迎了上來，眼圈都有些泛紅，拉住冬篙的胳膊，歎道：

　　“小三兒啊，你可算回來了。
”

　　“祖母，”冬篙面露慚色，低聲道，“我……”

　　“奶奶知道，都知道，你心裡苦奶奶都知道。
”

　　這老人連聲說着，又将目光看向後方，喚道：

　　“秋梨快來……呀，你們有女兒了嗎？
為什麼這種大事都不給我們來一封信？
你們跟着秋先生住的那麼遠，我想去看你們都沒辦法撐過路上的颠簸。
”

　　秋梨師姐面露尴尬，小聲道：“這是我一位師妹。
”

　　“啊這個，”老人目中滿是歉然，“是我認錯了，這位小姑娘真俊俏，秋梨你不要着急，琉璃神必然不會忘記你。
”

　　秋梨師姐俏臉有些泛紅。

　　金薇倒是懂事地喊了聲奶奶，讓這老人笑的合不攏嘴。

　　吳妄向前見過禮，便跟着冬篙進了後門，在侍衛的引領下，朝着後院一處小樓走去。

　　冬篙大伯名為王勉近，已算是琉璃界的話事者之一，軍方大佬，這花園也修建得無比氣派，有山有水有樹林。

　　但琉璃界的建築風格，還是比不上人域的園林講究。

　　後者恨不得将每一寸土地都布置上中下三層景緻，而琉璃界的達官貴人家中院落雖寬廣，但隻是粗略的分區，精緻不足。

　　吳妄與冬篙師兄走了盞茶時間，才到那層層侍衛把守的小樓前。

　　冬篙喊一聲：“大伯，我回來了。
”

　　書房門被一雙纖細的手掌拉開，一位面容姣好的侍女立于門前，低頭做請。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傳來，讓吳妄略微皺眉。

　　這味道，似乎與清神丸有一點點類似；而當吳妄看到桌子上擺着的類似于旱煙煙杆的器具，以及左側那煙霧缭繞的小房間，心底更是證實了此前的一個猜測。

　　武神十二界應該流行某種‘吸煙’類的享樂方式。

　　“這就是你師弟？
”

　　煙霧中傳來了溫和的嗓音。

　　有個披着長袍的中年男人邁步走了出來，一頭灰銀互摻的短發，與冬篙師兄有幾分相似的長相，但這人的面部輪廓宛若刀削斧削而成，身周環繞着淡淡的威壓。

　　吳妄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靈力。

　　眼前這人的實力，怕是相當于帝下之都的高階神将，這一點倒是出乎吳妄此前的預料。

　　吳妄低頭道：“晚輩青山，見過王将軍！
”

　　這人打量了吳妄幾眼，笑着點了點頭，走去了一旁的木椅中入座。

　　他不管其他，先問：“多少歲，什麼境界了？
”

　　冬篙立刻道：“我師弟今年剛十六，武師境七品。
”

　　“嗯？
藏拙？
”

　　王勉近鷹隼般的雙目中劃過一縷精光，笑道：“明明已是武魄之境，魂魄都已初步凝聚，最少應是武魄二三品吧？
”

　　吳妄腼腆的一笑。

　　冬篙卻是滿臉震驚，扭頭瞪着吳妄。

　　“師弟，你魄了？
”

　　“魄了。
”

　　“啥時候武魄的？
”冬篙顫聲道，“老師知道嗎？
你怎麼連境界都瞞着？
”

　　吳妄想了想，緩聲道：“怕被人關注，就如來時路上那般。
”

　　冬篙師兄啞然，歎道：“老師若是知道你已經武魄之境，當真……”

　　“有點意思，”王勉近緩聲道，“十六歲，武魄三品，三大寶體？
”

　　冬篙道：“是，老師從未告訴任何人，隻是秘密培養小師弟。
”

　　“唉，秋老一生，為琉璃界做了太多貢獻，最後還不忘給琉璃界一份大禮，”王勉近輕歎了聲，“秋老也是我曾經的老師，他的屍骨不能葬在琉璃城中，也是一大遺憾。
”

　　冬篙歎道：“老師不願回來。
”

　　“先不說這些了，秋老一生的功績我會讓神祀院着重宣揚，你們一路勞累就去休息吧，晚上我開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

　　王勉近起身走到吳妄面前，打量着吳妄的面容，擡手拍了拍吳妄的肩頭。

　　他道：“以後你不必擔心，我在琉璃城，就是你的靠山，也不必非要藏拙，年輕人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最起碼，在這個琉璃城中，除非是其他神靈現身，不然不可能有人能威脅到你。
”

　　“多謝将軍。
”

　　“你跟小篙一起喊伯父就行，習武之人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

　　吳妄自也上道：“多謝伯父。
”

　　“好孩子，去休息吧。
”

　　王勉近露出幾分溫和的微笑。

　　吳妄與冬篙低頭行禮，一同退出此處，外面已有侍女等候，引着他們去與秋梨、金薇彙合。

　　“武魄三品。
”

　　王勉近站在門前注視了吳妄的背影一陣，嘴角露出幾分微笑。

　　“武神助我，琉璃神護佑啊。
”

　　另一邊，吳妄與冬篙對視一眼，冬篙表情有些歉然，低聲道：“師弟，我們好像卷入了一些派系之間的……”

　　“師兄，”吳妄笑道，“事情有好就有壞，這對我們而言是好事。
”

　　“你明白？
”

　　“小問題罷了。
”

　　好風借力，平步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