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殿主！
”

　　仁皇總閣，一名中年男道者自空中急急落下，立刻看到那張挂在吳妄小樓前的木牌。

　　這！

　　他真有急事禀告，難不成還要回去喊個年輕女仙過來？

　　此人也是頗有急智，一咬牙、一跺腳，身形後撤半步，粗壯的腰身向前一扭，捏着拈花指、潤着尖細的嗓音，用力喊了聲：

　　“殿主，人家有要事～”

　　吱呀半聲，木門被滿臉黑線的林素輕拉開，這男道人表情頓時凝滞。

　　林素輕皺眉問：“您這是，怎麼了？
”

　　“呀，素輕仙子！
”

　　這道人立刻闆正身形，昂首挺胸、粗着嗓音道：

　　“剛得到消息，半個時辰前，季家季默一行遭襲，季公子身受重傷，所幸被救援過去的巡查仙使救下！

　　季公子是無妄殿主的好友，我等不敢耽誤，立刻前來禀告！
”

　　唰！

　　林素輕隻覺得眼前一花，長發與裙擺向前飄揚，吳妄已然站在她身前。

　　吳妄問：“傷勢如何？
”

　　那人忙答：“元嬰受創、多處刀傷，但無性命之憂，道基也無太大破損。
”

　　吳妄微微點頭，看不出他表情變化，隻是道了句：“沒死就好。
”

　　那中年男道人還以為，他不小心戳破了一段虛假的友情；

　　然而，跟在吳妄身邊最久的林素輕卻知……少主此刻已經起情緒了！

　　看似不苟言笑，心裡有可能已安排好十兇殿上上下下的歸宿！

　　但林素輕此刻并未開口安慰，隻是在門内靜靜站着。

　　樓梯口，沐大仙也察覺到了吳妄身周氣息變化，抱着那隻養肥了不少的耳鼠探頭注視。

　　“準備一艘禦空快船。
”

　　吳妄道：“去問問仁皇閣哪兩位超凡，是閣主安排給我的護衛，請他們一同随我走一趟。
”

　　這中年執事立刻低頭應答，轉身匆匆離去。

　　吳妄背着手，站在門框處許久沒有動彈，目中閃着少許精光。

　　這十兇殿竟又冒出來了。

　　是覺得神子沒死夠，還是知道了他現在不需兇神血？

　　“素輕、沐大仙，陪我一同走一趟。
”

　　吳妄話音剛落，一團血霧自遠處林間飄出，其内走出了大長老的身形；一襲紅衣、滿頭紅發，清瘦的面容帶着幾分兇厲的氣息。

　　“宗主，老夫此次閉關并不緊要。
”

　　“大長老且修行就是，對付十兇殿，剛好用仁皇閣之力。
”

　　大長老卻道：“宗主出行，老夫當跟随護衛，更何況季護法是我滅宗護法，豈容那些邪祟腌臜之人欺辱！
”

　　“嗯，”吳妄并未多勸，“有勞大長老了。
”

　　片刻後。

　　一艘木蓬船飛出仁皇閣，朝天邊飛射而去，八九道流光自後方全力追趕。

　　有些狹小的船艙内，一襲白衣的劍仙霄劍，一身紅衣的血手魔尊，分外引人側目。

　　除了他們兩人，艙内還有一位老妪，也是超凡境的修為，但她和大長老都隐隐被霄劍壓了一頭。

　　吳妄在前方甲闆打坐，沐大仙縮在船尾角落中逗着耳鼠，林素輕在船尾煮茶烹茶，做些路上的消遣。

　　木蓬船左右前後各有兩艘銀梭，其内有天仙、真仙若幹，算是仁皇閣給吳妄的護衛團。

　　一旁銀梭中飛來兩道身影。

　　這是一男一女、中年相貌，将幾枚玉符恭敬地捧到了吳妄面前。

　　“殿主，這是還原出的季默遇襲過程。
”

　　吳妄仙識掃過玉符，仔細分辨着其内的内容，大概了解下事情經過。

　　季默行事其實已經很小心了，帶了大批的護衛，就差請幾個超凡貼身跟着。

　　在人域，超凡擁有非同尋常的地位，他們是人域面對衆神時的槍與盾；故，超凡高手也鮮少在人域各處亂走，公開露面的，也就是排名靠前的大宗門高層。

　　季默這次，就是吃了身旁沒有超凡的虧。

　　像吳妄這般，此時已增長到三位超凡做護衛，算是極為罕見的情形。

　　便是人皇的子嗣，頂多也是配備一位超凡跟着。

　　——人域人皇之位并非世襲制，人皇子嗣隻是因人皇的存在而受人尊敬，并不代表自身就必然會有多大成就。

　　十兇殿不知如何得知了季默的詳細行程，在季默走訪一家仙宗的路上布置了大陣，将大船橫挪數十裡，放入了提前準備好的陷阱中。

　　此次十兇殿出動了大批高手，僅天仙境高手就有二十餘人，數百真仙境與元仙境。

　　季默帶的護衛雖身經百戰，但敵衆我寡、力有未逮，隻能拼死相護。

　　季默能活，都是這些破日魔宗的魔修用命護下來的。

　　“破日魔宗，樂瑤家？
”

　　吳妄嘀咕兩句，心底泛起了少許疑惑。

　　季默雖說資質不錯，但也隻是不錯，并非什麼驚豔人域、天資縱橫之人；在外人看來，季默的背景明顯比季默本人更引人注目。

　　林祈是因得了炎帝令，又在得到炎帝令那天、被幾個帥哥靓妹狠狠打了一頓，才得到人域上下的廣泛關注。

　　十兇殿可是無利不起早之輩，為何會突然襲擊季默？

　　似乎是看殿主大人有些疑惑，那名男執事立刻道：

　　“殿主，此次季默公子遇襲，應該當是與近來季默公子聲名大噪有關聯。
”

　　“聲名大噪？
”

　　吳妄有些奇怪，下意識就是一句：“他成婚後又去花樓了？
”

　　“自不是，自不是。
”

　　兩名執事連忙解釋，一人一句說起了季默最近幾個月的‘光輝事迹’。

　　事情的起因，還要追溯到季默與樂瑤大婚。

　　像是破日魔宗這般，魔道排名第六的巨型宗門，門内高手、門人弟子的數量自是遠超滅宗這種中等宗門。

　　隊伍大了不好帶，人一多就容易出現對外、對内的矛盾；宗門存在的歲月一長，仇家對頭自是少不了的。

　　也就是玄女宗這般，屬于仙魔兩道共同的娘家，才得以保持甯靜。

　　季默與樂瑤大婚時，一家與破日魔宗早有舊隙的仙宗，于婚宴時冷嘲熱諷，祝破日魔宗榮登魔道宗門前三甲席位，嘲笑破日魔宗嫁女兒是為借季家之力發展壯大自身。

　　當天，事情鬧得十分不愉快。

　　大婚後，破日魔宗與那家天火仙宗起了沖突。

　　最初時隻是幾個門人弟子的口角，随後便是數十未成仙修士的鬥毆，雙方收手不及時鬧出了流血事件，頓時發展成了千人規模的對峙。

　　這時，仁皇閣及時介入，約談兩家宗門長老，将此事壓了下去。

　　随後又過了半年，一名天火仙宗的門人弟子，醉酒出言不遜，被破日魔宗的女弟子出手打了一頓，引發了新一輪沖突。

　　第二次沖突應是天火仙宗準備多時的。

　　這般弟子打架的小事剛發生不久，天火仙宗就有數十名仙人露面，直接去破日魔宗山門讨個說法，在那魔宗山門鬧了半天，狠狠地落了破日魔宗面子。

　　季默的嶽父大人也是個暴脾氣，直接喊上三五名超凡，強行出手将那數十個仙人抓了，威壓天火門，強逼着天火門認錯道歉。

　　事情也就是從這時，讓仁皇閣無法明面上介入。

　　人域有人域的規矩，仙門之間如果起了沖突，雙方下戰書、應戰書，隻要獲勝一方不滅對方道承，仁皇閣都不會繼續幹涉。

　　這也是為了人域長遠考慮。

　　修行還是講究念頭通達，仁皇閣原則上，對宗門的約束并不會太強硬。

　　當然，濫殺無辜是不被仁皇閣允許的。

　　那女執事緩聲道：

　　“……當時閣内幾位執事判斷，天火門隻是因為與破日宗積怨太深，因破日宗與季家交好，心底有些不服。

　　閣内執事分頭行動，通過季家安撫破日宗，又暗中給了天火門些許好處，這才讓此次宗門沖突消解。
”

　　吳妄聞言，表面點了點頭，心底卻是一陣搖頭。

　　仁皇閣該強硬的時候就必須強硬起來，而今天宮正在謀算人域，人域一點沖突都會被他們放大、利用。

　　若是仁皇閣抓着兩家大宗門‘樹典型’，各打五十大棒，效果定然會好很多。

　　吳妄問：“後來，這天火門與破日宗，徹底打起來了？
”

　　“殿主所料不錯。
”

　　這女執事小聲道：

　　“您在閣内閉關時，此事鬧的十分熱鬧，天火門與十二家與破日宗有仇的仙宗一同出手，說是要讨伐破日宗，列出了破日宗諸多罪狀。

　　這些罪狀，其實就是他們此前的仇怨。

　　破日宗不甘示弱，直接對十二家仙宗宣戰，又讓他們一同出手，破日宗盡數接下。
”

　　“這？
”

　　吳妄納悶道：“那破日宗宗主就不考慮此事對人域的影響嗎？
”

　　女執事道：“聽說是個莽夫來着。
”

　　男執事笑道：“脾氣出了名的暴躁。
”

　　吳妄問：“季默站出來了？
”

　　“季公子當真好口才。
”

　　女執事柔聲一歎，目中帶着幾分贊歎，嗓音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他三次離家，為破日宗之事奔走。

　　第一次出門，是帶着季家高手現身于各家宗門即将起沖突時，讓一場萬仙大戰消散于無形。

　　第二次離家，又獨身遊走，主動拜訪了天火門以及其他十二家宗門，将各家仙宗與破日宗的仇怨梳理清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雙方答應靜下心好好談談。

　　第三次離家就是前些時日，季默邀了與此事有關十數家宗門的青年才俊，像什麼宗主的兒子、掌門的愛徒，弄了個小聚會。

　　後來，此次聚會還引來了不少年輕一輩，他們相聚論道聊天，一時傳為佳話。
”

　　吳妄納悶道：“為何我沒得到這般消息？
”

　　那男執事忙道：“您剛在藏經殿出關，他們聚會就結束了，季公子也趕來與您相見了。
”

　　那女修笑道：“這般年輕修士的聚會，您去了，是要講些話勉勵他們嗎？
”

　　“我莫非長得有點着急了？
”

　　吳妄略微撇嘴，女修連連告罪。

　　吳妄将話題拉回正題：“那季兄此次出來所為何事？
”

　　“天火門與六家宗門還是要打，”男執事歎道，“他們說，想要辦一次生死擂台，将此前恩怨勾了。
”

　　言下之意，就是必須要流血才能完全解決此事。

　　這麼大的仇？

　　吳妄道：“季兄就是在去勸他們的路上，被十兇殿偷襲了？
”

　　“是的殿主，”女執事輕聲道，“從這個角度考慮，十兇殿對季默公子出手的動機，倒也算充分了。
”

　　“嗯……”

　　吳妄輕吟幾聲，坐在那抱起胳膊。

　　十兇殿自是想讓人域越亂越好，破日宗與天火門的沖突，十兇殿可不隻是樂見其成，少不了還在裡面推波助瀾。

　　吳妄歎道：“未能見季兄舌戰群仙，當真遺憾啊。
”

　　“閣内各位大人，對季公子也是評價頗高。
”

　　“畢竟是他，”吳妄道，“花樓都能頓悟，實在是一位奇人……你們可還有其他要補充之處？
”

　　兩位執事各自搖頭，拱手告退，化作流光飛回伴飛的銀梭中。

　　吳妄端着那幾枚玉符，一點點讀着其内案宗的細節，心底泛起少許疑問，大部分的疑問又很快知曉了答案。

　　季家不能直接幹涉宗門鬥争；

　　季默果斷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妻子，并依靠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破日宗半數敵人，極大的緩解了局勢。

　　‘季兄與我閑聊時，為何不提此事？
’

　　吳妄心底莫名有些空落，但這份空落很快被他抹平，看着前方雲路，計算着要花費的具體時辰。

　　……

　　再次見到季默時，已是月明星稀的夜間。

　　仁皇閣分閣中，季默躺在床榻上昏睡，樂瑤面容有些憔悴地守在一旁。

　　兩人連吳妄進門都未察覺到，還是有破日宗長老向前提醒，樂瑤方才回過神來，對吳妄欠身行了一禮。

　　“拜見無妄殿主。
”

　　“弟妹客氣了，”吳妄擺擺手，坐在床邊，一隻手摁住季默的手腕。

　　吳妄在探查季默此刻的狀态，發現果然如仁皇閣彙報的一樣，道基輕微受損、并無性命之憂。

　　硬件方面也沒損失。

　　樂瑤在旁突然開口，嗓音竟是十分幽冷：“無妄殿主，十兇殿殺不盡嗎？
”

　　吳妄擡頭與她對視，溫聲道：“若知他們位置，仁皇閣自不會放過他們。
”

　　言說中，吳妄正要收回手掌，季默卻突然渾身抽搐，反手握住吳妄的胳膊，迷糊中喊一聲：“瑤兒妹妹……你快走！
”

　　樂瑤當場感動到熱淚盈眶，含情脈脈地看着季默的面龐。

　　吳妄卻道：“勞煩各位暫且出去，大長老幫我撐開一道結界，我有一道秘法，可為季兄療傷。
”

　　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樂瑤也是有些不願。

　　還好，吳妄背後三位超凡的威勢夠強，此時又是在仁皇閣分閣，衆魔修高手隻能低頭告辭。

　　待屋内隻剩下他們兩人，大長老的結界隔絕了外人查看……

　　季默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賊亮。

　　“無妄兄，是無敵救了我！
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暴露了！
咳、咳咳……咱們要快想辦法接應他！
”

　　……

　　（ps：先發後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