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隻在極少的人口中聽說過怒厄金剛的傳聞,可是在仙門的曆史上,并沒有怒厄金剛的記載。
他不知道祂的樣貌、更不知道祂是否真的存在,可當他走入枯榮樹的範圍之内,便實實在在感應到了祂的指引。
怒厄金剛是存在的,祂感受到了繼承人的到來,引導着他走向自己。
秦風走到了枯榮樹的主幹之下,按照怒厄金剛的指引,在樹下盤膝而坐,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樂正玉鏡在外圍看着,神色前所未有的肅穆。
他的視線始終在秦風身上:怒厄金剛經他也有所耳聞,但是從未聽到有人真正的修煉成功過。
當初爺爺和他聊到月影台之外的時候,便提到過這本經書。
傳聞這本經書是某位飛升成神的神明專門為他的凡骨兒子打造的。
可他的兒子不争氣,以凡骨之身修行至金丹,卻在修煉最終卷的時候走火入魔。
《怒厄金剛經》乃是體修法門裡最激進的,它可以讓人快速提升修為,卻也在潛移默化着凡人的心性。
神的後代不代表也是舉世無雙的天才,那位神明的兒子心性被污染,手上沾染了無數殺戮。
最終,他于金丹堕魔,之後又在這極惡之洲内坐化,其身軀化作了這棵枯榮樹。
後世記得他的善于惡,為他取名——怒厄金剛。
怒厄金剛并不是神,身世堪稱是一個魔。
怒厄金剛經本身也亦正亦邪,全看修煉者的心境。
隻有至善至惡之人,才有可能駕馭。
但是凡人本就少見純粹之人,人永遠都是最複雜的生物。
秦風也不例外。
他不僅是一個凡骨,同時也是情緒萬分複雜的一介凡骨。
方才看他自動就走向了枯榮樹,樂正玉鏡心裡有些擔心,畢竟從前有太多和他一樣的凡骨前往極惡之洲尋找最終卷,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死了。
能夠抵達枯榮樹下的,哪怕隻是凡骨,也絕對是天之驕子,和秦風一樣的怪物。
可《怒厄金剛經》仍舊被放在這裡,上萬年無人将其取走。
樂正玉鏡害怕秦風也重蹈前人覆轍。
在他盯着秦風,準備一旦發現一點不對勁就立馬将其帶走的時候,一旁的碎骊默默後退了半步。
不等她有任何動作,樂正玉鏡冰冷的聲音便響起了:“碎骊姑娘。”
碎骊吓了一跳,站定腳步看向樂正玉鏡,後者沒有回頭,更沒有看她。
于是碎骊也抿着唇不回應。
“你知道嗎,我的祖父說我生下來便是至純之人,我所信奉的道,便是人間至善,是不能殺人的。”
樂正玉鏡不管碎骊有沒有回應,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就好像是在單純地自言自語一樣,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他說得不錯,我小時候生活在家族裡,因為我是妾室所生,又因為我父親對妻子的偏愛,導緻整個家族内沒有人願意親近我。”
“在他們看來,我注定會成為家族的棄子,我的祖父老了,他護不住我。”
“後來甚至有人欺我、辱我,但我從來沒有殺過人,盡管有些人若是我想的話,我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殺死他們。”
“可是後來我離開了家鄉,認識了秦兄之後見過了太多生死。”
“我忽然發現,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無法永遠遵從我們的本心。”
“比如現在,我雖然不想殺人,也不喜歡殺人。可秦兄和我是摯友,我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
“他雖然沒有交代,但是我覺得若是你逃走了,等他出來之後恐怕不會高興。”
說着,在碎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樂正玉鏡忽然轉過頭來。
看到他的樣貌,碎骊當即一愣。
之前她一直覺得樂正玉鏡沒什麼存在感,即便後面知道了他一直跟在秦風身邊,也時常會忽略他,把他當成了秦風的一個小跟班。
畢竟她之前沒感覺樂正玉鏡跟來有什麼用,一切都是秦風在安排。
可此時,樂正玉鏡那張始終看起來人畜無害、陽光和煦的臉忽地冷了下來,一對顔色偏灰的眸子好像兩顆冰渣。
他周身氣機傾瀉,元嬰期的修為叫她不得不正視、卻又不敢直視,
極惡之洲的罡風在他周邊咧咧作響,他的神色卻比周邊刮過的黑雪還要冰冷。
碎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裸露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時候越是溫和純良的人,動起殺心來越是吓人。
碎骊一開始隻害怕秦風,沒有把樂正玉鏡放在眼裡,現在她卻不由得為其戰栗。
“碎骊姑娘,周圍危險,你最好哪裡也别去。”
樂正玉鏡開口,嘴角勾起,眼眸寒冷,笑容和平日裡比起來像是另一個人。
“若是你留在這裡,在下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可若是姑娘執意要走,那麼我隻能變成你要面對的第一重危險了。”
“你說呢?”
碎骊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看樂正玉鏡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怪物。
也是,之前她就覺得那個白發男人像個怪物,一身凡骨還敢闖入魔脈中心。
怪物的朋友,自然也是怪物。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懼和恥辱,卻别無選擇。
“知道了。”
她咬了咬牙,默默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看到她的動作,樂正玉鏡也勾起了嘴唇,眼睛裡的寒意化開,臉頰上還有一個漂亮的酒窩。
他站在黑雪中,整個人的氣質卻比白雪更加純淨。
“你不走真是太好啦!吓死我了,碎骊姑娘,以後這種玩笑可不能開了。”
“差一點,我就以為我真的不得不殺了你了。”
碎骊忍不住嘴角抽搐:之前她自己扮演純良無害的小蘿莉沒能成功,看來眼前這位扮豬吃老虎的演技比她好多了!
當然了,她不知道的是,樂正玉鏡根本不是演的,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如果不用殺人,他會真的覺得開心。
反之,如果碎骊剛才真的要走,他也真的會是殺了她。
他能感受到枯榮樹的危險,絕對不能讓秦兄再多一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