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姑姑
茵兒點頭後快步跑走了。
秋慧娴耐心地給孩子拭汗,扶着謝煥讓他靠在自己身前。
謝煥先前燒糊塗了,又被按着灌藥精神和體力都消耗極大,這會兒被人溫柔地抱着,一下下擦拭汗水。
還有一股淺淺的花香氣息沖入呼吸之中,像是回到了很早以前在賓州的時候。
他雙眼眯出一條縫隙,恍惚中看到有個女子抱着自己。
謝煥眼底的濕氣急速凝聚成了眼淚,奪眶而出,哽咽道:“姑姑、姑姑……”
秋慧娴想他大約是認錯了人,怔了一下後抱緊了他,沒有出聲,隻是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無聲地安慰着孩子。
謝煥卻是因着懷抱和溫柔的對待崩潰大哭起來,哭的連連咳嗽起來。
先前嗆咳着咽進去的藥因他泣不成聲朝上泛,失控地嘔吐起來。
那穢物弄了秋慧娴滿身。
一旁的仆婦吓了一跳,趕緊上前,“老奴來吧――”
“滾開、滾開!
”
謝煥一邊咳一邊哭,嘶聲大喊,他咳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咳一邊不住嘔吐。
腹中的藥和白日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甚至開始吐出黃褐色的液體來,卻始終緊抓着秋慧娴的衣衫半點不松。
“你别過來了。
”
秋慧娴微微擰眉,喝退那個仆婦,而後低頭輕聲哄道:“煥兒乖,别怕,姑姑不走。
”
謝煥邊咳邊哭了好一陣子,被秋慧娴哄的安靜下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秋慧娴看了那碗冷掉的藥,轉頭與謝威低聲說:“父親,這藥怕是喂不下去,等他睡會兒,醒了再說吧。
”
謝威連忙點頭。
他的臉色很是不好,胡子也一抖一抖的,被方才謝煥又哭又咳又吐給吓到了。
秋慧娴衣裳上的髒污,方才已經被茵兒擦拭了一遍,勉強算是擦幹淨了,隻是氣味實在難聞。
她試着想将孩子放回床榻上去換件衣服。
但她隻要一動,孩子立即抱緊,哽咽地嗡嗡小聲哭泣起來,口中還喃喃喊着“姑姑”,這般破碎的模樣,便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動容。
更何況秋慧娴家中弟妹衆多,她長姐如母,也曾親手拉扯過弟妹。
秋慧娴最終沒有強硬地把孩子放下,而是耐心地輕拍着孩子的肩膀,無聲地陪伴和安撫。
謝威看了一會兒,轉身到了門外廊下,叫來貼身親随,“你傳個信到營中去,看長羽有沒有時間回來。
”
“是。
”
親随應聲退走。
謝威又叫來府醫詢問。
府醫歎氣:“暫時不喝藥也沒什麼,等醒了好好喝也就是了,隻是這孩子的底子實在不怎麼樣啊……”
府醫言盡于此,與謝威行了個禮之後搖頭走了。
謝威回頭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重重歎了口氣。
……
秋慧娴原本是坐在床弦抱着他。
隻是孩子到底也有些斤兩,她抱了一會兒有點抱不住了,便隻好脫鞋上了床榻,靠着靠墊抱着。
再後來便攬着孩子一起睡下了。
謝煥哭了好久,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不安甯。
嘤嘤哭泣着,語無倫次地說了許多話。
念叨最多的還是“姑姑”。
秋慧娴輕拍着他,暗暗猜測,謝煥口中的姑姑是謝家三小姐還是謝家七小姐。
是因為要跟随父親到幽雲來,所以被迫和姑姑分開了吧?
那位姑姑以前一定悉心照看過他。
讓他燒成這樣迷迷糊糊,卻始終呓語不斷。
秋慧娴暗暗歎了口氣,慢慢睡着了。
茵兒聽到床上一大一小呼吸聲綿長勻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帳,自己搬了個小凳守在了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秋慧娴感覺身邊有動靜,倦怠地睜開了眼睛。
而後便對上一雙孩童雙眸。
謝煥雙唇微張,瞪大眼睛盯着她,仿佛是在看什麼怪物一樣,察覺她醒來,還縮着身子往後退了一點,一把将被子拎到自己身前。
秋慧娴:“……”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困倦盡數散去。
她慢慢地坐起身來,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還黑着呢。
”
說話聲驚醒了茵兒。
茵兒揉着酸疼的腿起身,“小姐先換身衣服吧。
”
“嗯。
”
秋慧娴下了床,套上自己的鞋子,順手把床帳挂了起來,“你再躺一會兒。
”
話落她便帶着茵兒離開了。
謝煥瞪着她們主仆的背影,不能理解她為什麼在自己的屋子裡、在自己的床上,而且自己好像是抱着她在睡的。
昨晚他明明做夢夢到了婉甯姑姑――
心裡酸澀難受一下子便哭鬧了起來,怎麼變成了她?
吱呀。
伺候的仆婦進到了屋内,關懷熱切地詢問:“小公子感覺如何?
想吃什麼!
老奴這就去廚房準備,吃完了可得好好吃藥。
”
謝煥看到那婆子的臉就心生厭煩,冷冷說:“你出去,我不用你伺候!
”
仆婦愣了一下,賠笑臉說:“小公子還為昨晚喂藥的事情生氣呢?
是老奴的不是,可老奴若非是那樣喂,您不喝藥這病怎麼能好?
”.
“你看,你定然是喝進去了藥,所以現在才好了一些,老奴都是為了您好。
”
“出去,滾出去!
”謝煥恨透了這婆子灌藥的手段,那帶着繭的手捏的自己好疼。
仆婦隻當他耍小孩脾氣,耐着性子上前給他整理床鋪,“小孩子不喝藥都是那樣的喂法啊,老奴家中孫子都那樣,小公子你――哎呦!
”
謝煥心煩至極,擡腳便踹了那仆婦一下。
仆婦哪想到謝煥忽然動腳,防備不及直接被踹的仰倒,四腳朝天姿勢好是難看。
謝煥冷冷說:“别靠近我!
”
仆婦咬牙爬起來,不敢多說趕緊退了出去,卻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按着肚子立在了廊下,臉色很是不忿。
謝煥重新躺回了床上。
心裡為那仆婦惱火不已,想着等見了爹爹告訴他,把這個婆子給換了!
其實他一直就不喜歡這個仆婦,總是對着父親和爺爺一套,對着自己又是一套,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可以随意糊弄的姿态。
但謝煥比一般的小孩子聰慧敏感,一次兩次看不出她的心思,次數多了卻是瞧了出來。
先前一直不提,是怕父親覺得他任性多事,這回卻是再也忍不了了。
他躺在枕上,思忖着等見了父親如何說的有理有據,讓父親答應……呼吸之間沖入一股氣味。
似花香又不是花香,淺淡卻很好聞。
謝煥咬了咬唇,坐起身盯了自己的枕頭一會兒,擡腳把那枕頭也給踹下床,而後重新拉了個新枕頭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