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6章 中原宗師,盡至關外(9)
吳六鼎輕輕打開屋門,語氣幽怨道:“納蘭大姨,你嚇唬人做啥?
小心我讓翠花不給你面條裡加蔥花煎蛋!
”
婦人飛了一記媚眼,一語雙關打趣道:“這個家裡,你說了不算數。
”
吳六鼎頓時笑臉諂媚起來,屁顛屁顛跑到她身後,“肩膀酸不酸,要不要揉揉?
”
婦人笑罵道:“現在知道拍馬屁了?
晚啦,你們男人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女子記仇一百年嫌短!
”
在納蘭瑜瑾坐在椅子耐心等待酸菜面的時候,吳六鼎很狗腿地幫她揉起肩膀來,“記仇歸記仇,揉還是要揉的,孝心一片,日月可鑒!
”
年輕劍冠跟這位婦人實在是太過熟稔,所以言語百無禁忌,嘖嘖稱奇道:“納蘭大姨,你那兒風光真是壯闊得無法無天啊,都完全瞧不見你腿擱哪兒了,我就好奇了,以後萬一姓徐的家夥豬油蒙了心突然想要抱你,是不是想要抱緊你都很難啊?
”
婦人既不惱火也不羞澀,反而眯眼笑道:“這個馬屁倒是拍得清新脫俗,姨就笑納了。
”
吳六鼎嬉皮笑臉道:“納蘭大姨,你這臉皮功夫真是堪稱千年修為,回頭我一定要跟姓徐的說一聲,如果哪天拒北城快要守不住了,就讓他把姨你請到城頭,一個側臉,那麽北莽蠻子就甭想越過這堵城牆了!
”
婦人輕輕一抖肩膀,靈巧彈掉吳六鼎的雙手,“臭小子,滾一邊去。
”
吳六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認真問道:“姨,你該不會真喜歡上那小子了吧?
他有什麽好的,不就是人長得英俊了點,功夫稍微好了點,頭銜稍微大了點,絕對配不上你啊!
”
納蘭瑜瑾俯身彎曲手指在年輕人額頭敲了一下,“你小子狗改不了吃屎,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這麽認真說笑話!
世間女子,最不放心這樣的男人,怕靠不住!
”
吳六鼎不懷好意地瞥了眼婦人剛好沉甸甸壓在桌面上的旖旎風景,然後故意一臉惶恐地扶住桌子,“姨,小心些,別壓塌了桌子,要賠銀子給姓徐的!
”
納蘭瑜瑾轉頭笑道:“翠花,吳六鼎偷偷問我,你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偷偷喜歡上了徐鳳年。
”
吳六鼎這下子是真惶恐不安了,使勁擺手,哭喪著臉道:“姨,我給你跪下了,你可千萬別開這種玩笑,翠花真會一整個月不跟我說話的!
”
沒過多久,翠花端著兩碗酸菜面走入屋子,一碗放在納蘭瑜瑾身前,一碗放是放在了吳六鼎面前,隻不過她“忘了”給他拿雙筷子。
納蘭瑜瑾對欲哭無淚偏偏不敢去拿筷子的吳六鼎做了個鬼臉,然後舒舒服服吃起了面條,火上澆油道:“有筷子吃麵條,就是香。
”
吳六鼎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等到納蘭瑜瑾差不多都快吃完一碗面條,翠花這才問道:“是不是我不喜歡徐鳳年,你就不開心?
”
吳六鼎斬釘截鐵道:“打死不是!
”
她哦了一聲,淡然道:“去拿筷子吧。
”
吳六鼎差一點就激動得淚流滿面,跑去拿了雙筷子回來坐下,低頭狼吞虎咽。
納蘭瑜瑾放下筷子,身體後仰,舒舒服服靠著椅背,感慨道:“以前在劍塚等死的時候,想要離開那個鬼地方都快想瘋了,今兒走出來了,不知怎麽的,又有些懷念那個隻有劍的地方。
不過啊,懷念歸懷念,回去是絕對不想回去了。
”
吳六鼎吃完酸菜面,抹了抹嘴,滿臉意猶未盡。
納蘭瑜瑾這才正色道:“有件事,徐鳳年讓我跟你們倆說一聲,他改變主意了,不打算履行咱們這一百人跟吳家劍塚訂立的誓約,而是讓我們想走就走,萬一怕你們吳家秋後算帳,也沒事,他會搗鼓一筆糊塗帳,讓我們願意離開的人,去相對安生的幽州葫蘆口外,撿那些軟柿子捏,每人殺他個一百北莽蠻子,然後咱們就可以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
我來之前,所有人合計了一下,現在就看你們的意思。
”
吳六鼎皺眉沉聲道:“納蘭大姨,你覺得他這是欲擒故縱?
還是無聊的收買人心?
”
婦人搖頭道:“徐鳳年是真這麽打算的,這一點我能確認無誤。
當然了,他之所以如此大肚量,也不全是做善事,因為竺魔頭和赫連劍癡這一大批人,早就鐵了心要留在北涼,畢竟各有所圖,求名求利求仁求義,都有。
真正想要離開的,也就是二十來個,也許是越老越怕死,也可能是太想念家鄉了,不想死在關外,想死在最熟悉的地方。
我猜徐鳳年也就是求個心安而已,與其讓有些人不情不願地陪著北涼鐵騎戰死,還不如讓最終留下的所有人,能夠心甘情願地來一次江湖死在沙場。
”
吳六鼎冷笑道:“我就說這家夥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生意人,從不做賠本買賣。
”
納蘭懷瑜歎氣道:“不精明的話,人屠留給他的家底,早就給北莽蠻子打沒了。
”
吳六鼎小聲問道:“姨,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家夥了吧?
”
納蘭懷瑜伸出手指撩起鬢角青絲,搖頭笑道:“臭小子,你是真傻啊,姨多大歲數,他徐鳳年多大年紀?
”
吳六鼎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我就說嘛,姨才不會喜歡那家夥的。
”
翠花默不作聲。
納蘭懷瑜嫵媚笑道:“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你們倆怎麽說?
不管如何,我們這輩子畢竟生死都是吳家劍塚的人,無論如何,都聽你們的。
”
吳六鼎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二十餘人,就讓他們找個借口去幽州投軍好了,但殺夠一百人是底線,沒得商量!
至於其他八十人,就跟我和翠花一起留在這座拒北城,等死也好,戰死也罷,以後都別後悔!
”
納蘭瑜瑾點了點頭,“你小子這麽說我心裡就有底了,挺好。
”
她站起身,沒有立即離開屋子,而是稍稍繞路,走到吳六鼎身邊,摸了摸年輕人的腦袋,“臭小子終於是長大了,姨很欣慰。
姨也有些心裡話想跟你和翠花說,我們這些進了劍塚的外姓人,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了那麽多年,都知道有多少人在吳家劍塚裡頭一個個發瘋了,自盡了,走火入魔了,正常人沒剩下幾個,好不容易湊足一百人,已經是吳家的極限了,你們吳家老祖宗未嘗沒有私心,這兩百年吳家的氣運屹立不倒,歸根結底,正是當初吳家九劍破萬騎拚出來的,隻不過現在九騎變成了我們外姓百騎而已,所以那二十來號人才會在心裡頭打鼓,務必要我納蘭瑜瑾到你們這裡討個管用的準信,否則就算徐鳳年讓他們走,他們也絕對不敢走的,吳家老祖宗的手腕,誰不曉得?
我們從骨子裡都怕啊。
”
吳六鼎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堅毅道:“我做晚輩的,不敢說自家老祖宗的半句不是,但姨也放心,那二十來號人,我吳家劍塚就當他們已經戰死關外了,這句話當著姨的面是這麽說,就算當著老祖宗的面也是如此,一口唾沫一顆釘,不含糊!
”
納蘭懷瑜嗯了一聲,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頭笑道:“練劍練劍,床上也能練劍的嘛。
”
吳六鼎嘴角抽搐,僵硬轉頭,望向翠花。
她猛然睜開眼眸,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迸出:“想練劍?
請你滾去十萬八千裡之外!
”
吳六鼎下意識拿起筷子,在那隻空碗裡使勁“扒面條”。
她閉上眼睛,在他低頭的時候,嘴角翹起。
然後她聽到吳六鼎莫名其妙說了一句話,“翠花,我其實不是無法接受納蘭大姨喜歡徐鳳年,而是我不希望到頭來隻剩下徐鳳年不喜歡她。
”
翠花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隻好說道:“我在聽。
”
最後吳六鼎說了一句晦氣話,“翠花,我說了你不許生氣,不過就算你生氣我這次也要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們兩個注定都要死在沙場上,我一定要死在你前頭,因為萬一看到你死在我前頭,我會比死還難受。
”
翠花想了想,緩緩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因為如果我先死的話,也會在黃泉路上等你,會等你跟上我,所以你不用傷心。
但如果我先死了,而你死得太晚,我……我會真的生氣。
”
吳六鼎眼眶濕潤,一把握住翠花的手。
翠花歪了歪頭,問道:“你現在就想死了?
”
吳六鼎搖頭,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松開手。
而她這一次也沒有掙開。
你叫翠花,我叫六鼎,六隻大鼎,那能裝多少斤的酸菜啊!
所以啊,我們倆人,是世上最登對的良配!
哪怕是納蘭瑜瑾這般與他們親近的劍塚人物,也不知道劍冠吳六鼎和劍侍翠花,其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連時刻也幾乎相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