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風起鳳飛,柳環賣花聲(2)
洪驃點頭道:“家主放心,洪某不會有任何懈怠。
走外家路數,開頭容易後頭吃苦,由外家轉入內家不易,不過既然家主已經給我指了條坦蕩明路,要是再達不到一品金剛境,可就真是茅坑裡的磚頭什麽用都沒有了。
”
意態慵懶的軒轅青鋒嗯了一聲。
主仆二人沉默許久。
軒轅青鋒冷不丁看似玩笑問道:“洪叔叔,你會不會有一天在我眾叛親離的時候背後捅刀子?
”
背對她的洪驃手中馬韁微微凝滯,然後迅速揮下,笑道:“不會。
我洪驃能有今天,都是你爹軒轅敬城所賜,洪驃是不懂去講什麽仁義道德,但幫親不幫理,是打從娘胎出來就注定了的。
”
軒轅青鋒笑容古怪,語氣平靜道:“那洪叔叔留下北涼軍中。
”
洪驃強忍住轉頭的衝動,輕輕問道:“啥?
”
“洪叔叔你熟諳兵法韜略,徽山私軍騎兵都是你栽培出來的,那位北涼世子多半會接納你,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當上北涼王,總會有你出人頭地的一天,比起屈才給我這個江湖大魔頭當打手,惹得一身腥臭,可要好上千百倍。
不管你認為我是出於交換目的,將你留在北涼當人質也好,還是由於信不過你,不願意將你留在身邊也罷,都沒有關系。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
洪驃沉聲道:“洪某就算身在北涼,將來也一日不敢忘記自己是徽山家奴!
”
軒轅青鋒靠著車廂外邊的沉香木壁,沒有出聲。
洪驃也沒有繼續感恩戴德。
軒轅青鋒的視線從洪驃背後轉到驛路一邊的楊柳樹上。
柳,諧音留。
軒轅青鋒伸出雙指,朝路旁柳樹作勢一夾,憑空斬斷一截柳枝,馭回手中。
洪驃的呼吸在刹那之間由急變緩。
軒轅青鋒編制了一個柳環,戴在頭上,嫣然一笑。
那隻等同於遺言的錦囊曾明確說過洪驃有反骨,看似憨厚,實則奸猾,需要以力壓製。
軒轅青鋒並非沒有信心讓他臣服,隻是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把這個有反骨的家夥給生吞活剝了。
在她眼中,一個洪驃能算什麽東西。
她發誓要以女子身份登頂武道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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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樊城外綿延無邊的稻田都已收割得十之八九,是個頂好的豐收年,百姓們都說是托了新靖安王的福氣。
隻不過這位靖安王趙珣在民間口碑好上加好,在青州青黨之中卻是急轉直下,都罵這位藩王忘本,過河拆橋,才由世子變藩王,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得厲害。
起因是朝廷下旨各藩抽調精兵趕赴邊陲換防以及增防,就數靖安王這邊最為不遺餘力,讓本就在廟堂上說話越來越沒有分量的青黨怨聲載道,也對,這種被朝廷擺上台面的削藩舉措,本就是出自趙珣入京時呈上的二疏十三策,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趙珣這位破例擔任經略使的“文臣”藩王果真是夠狠,一樣做得毫不含糊,被做慣了山大王的青州將領們罵得不行。
私下相聚,都說這種胸無大志的狗屁藩王,做什麽靖福一方安定一藩的靖安王,去京城朝廷當個禮部侍郎就差不多了。
不過看架勢,靖安王趙珣卻是樂在其中,做了許多踏踏實實讓利於民的事情,一點都不介意被青黨台柱大佬們嫌棄,因為經略使的特殊身份,沒有了諸多藩王禁錮,甚至幾次主動登門造訪青黨砥柱姓氏,吃閉門羹還不至於,但高門豪閥後頭的老頭子和青壯派,也談不上有什麽好臉色給靖安王。
以往那些常年積攢出來的深厚交情,都給衝淡了,唯獨一些小字輩的,暫時在家族內說不上話的眾多角色,對趙珣還是觀感頗佳漸好。
今天襄樊城郊一戶農家可是受寵若驚了,兩位士子模樣的公子哥竟然停馬下車,其中一位衣著華貴的士子還親自下田幫他們收割稻谷,起先當家的老農委實不敢讓那公子哥動手,生怕割傷了手,可熬不過那張笑臉懇求,也就戰戰兢兢應下了,那公子哥不愧是看著就有大學問的讀書人,學什麽都快,一畝地秋收完畢,第二畝稻田,公子哥割稻的手法就跟做慣了莊稼活的村民一樣嫻熟,老農的孫女給那公子遞過水壺時,臉紅得不行,把老農給樂得更是不行,私下玩笑了一句自己孫女,說那位士子可是富貴人家出身,瞧不上你這妮子。
割完了金黃熟稻,那公子還幫著裝上牛車,黝黑老農都替他心疼那一身衣衫,最後看著孫女慢慢一步偷偷三回頭的俏皮模樣,笑著搖頭,滄桑老人心中感慨那公子真是好人啊。
親自下田割稻的公子哥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擦了擦額頭汗水,乾脆脫去鞋襪,將雙腳踩在泥地上。
身邊有一位笑意溫和的年輕讀書人,穿著樸素,跟貧寒士子無異,他因為目盲而沒有下田。
有隱蔽於遠處的侍從想要端上一壺快馬加鞭從府邸送來的冰鎮涼酒,被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揮手退下。
他笑問道:“陸詡,你說本王這算不算知道民間疾苦了?
”
目盲士子扯了扯嘴角,“若是能夠不提‘本王’二字,才算真切知道民間疾苦。
”
公子哈哈大笑,對於這種大不敬言語,根本不以為意。
靖安王趙珣。
曾在永子巷賭棋謀生的瞎子陸詡。
趙珣歎了口氣,憂心忡忡道:“陸詡,青黨一事,你讓我先行喂飽小魚,長線好釣肥,再輔以文火慢燉老烏龜,我都按照你的既定策略去做了。
這些都不難,畢竟都算是自家人,青黨本就大廈將傾,注定是分崩離析的結局,一群被趕出廟堂中樞的散兵遊勇,他們大多數人除了依附於我,也沒有其它選擇。
不過當下咱們可是有燃眉之急,京城那一門三傑的宋家可是鐵了心要咬我,宋觀海那老兒開創心明學,得以霸佔文壇二十年,我朝平定春秋以後,宋老夫子更是親筆題寫《忠臣》《佞臣》兩傳,還有編撰《九閣全書》,每月十五評點天下士子,可在皇城騎馬而行,都是天下讀書人崇拜至極的榮勳。
小夫子宋至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接任國子監右祭酒,一字千金,連皇帝陛下也讚不絕口,如今科舉取士,大半讀書人可都是不得不寫那‘宋體’,獻媚於考官。
宋家雛鳳宋恪禮也不辱家學門風,一舉金榜題名,位列榜眼,成為新近的黃門郎,萬一再打磨幾年外放為官,立馬摻沙子到了咱們這邊,可就徹底難纏了。
宋觀海記仇父王當年當庭羞辱他是老不修,如今天天在京城挖苦我,更是不斷在朝廷上彈劾我,就算聽說他現在身體抱恙,沒幾天可活,但是有宋至求和宋恪禮在,對咱們來說是一場近乎沒個止境的惡仗啊。
”
陸詡興許是因為眼睛瞎了的緣故,聽人說話時,顯得格外專注。
他是溫吞的性子,別人說話時從不打斷,自然更不會有半句迂闊言談,安靜等待靖安王倒完了苦水,也沒有妄下定論,隻是平靜問道:“靖安王可知宋觀海在殿上有過忠臣良臣一說?
”
趙珣受陸詡感染,加上本身並不毛躁,此時已是平心靜氣許多,點頭道:“當然知曉,在春秋前後當過三姓家奴的宋觀海為了給自己洗出個清白,跟先皇講過忠臣與良臣之區別,良臣是為一己之私,不懼刀斧加身,為名垂青史而讓帝王蒙受史書罵名。
而忠臣則是勤勤懇懇輔佐君王皇圖大業的同時,自己同樣收獲好名聲,子孫薪火相傳,福祿無疆。
宋觀海那老家夥當然是以錚錚忠臣自居,二十年中諷諫直諫死諫無數次,連皇後都數次親自為他向陛下求情,這才逃過牢獄之災。
這一點,我倒是的確打心眼佩服宋老夫子。
”
陸詡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搖頭緩緩道:“不過是一介縱橫家的長短學說而已,忽而用儒,忽而轉黃老,再而崇法,無操守可言,當不起夫子二字。
陛下曾說過宋夫子疏慢通達,但朕覺其嫵媚。
世人都以為是稱讚,但深究一番,這可不是什麽好話。
或者說是一句有很大餘地的蓋棺之論。
”
趙珣一愣之後,舒心大笑,拍手道:“新鮮新鮮,陸詡你這個說法大快人心。
我都想要喝酒了!
”
陸詡仍是古井不波的心境,淡笑道:“上次讓婢女讀你送來的京城秘信,其中一件小道消息寫得模棱兩可,傳言宋觀海諫諍皇帝的奏章,都偷存有副本,但是至今忍住沒有交給史官。
這可是又想當忠臣又當良臣的人心不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