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北莽壓境拒北城(2)
他不是不可以強行帶著謝西陲離開廊道,撤出這座血流成河的戰場。
但是當謝西陲在親自浴血奮戰,第五次結陣打退北莽騎軍之後,對於新郎堅定地搖了搖頭。
於新郎一笑置之,並未強人所難,而是從戰場上撿回一根長槊和一柄陌刀。
兩人並肩作戰。
直至謝西陲身受重創,當時這位倒地不起的流州副將被一名負責謝西陲安危的中年僧人,從北莽騎卒的馬蹄下拽住肩頭,然後重重拋向後方,本就精疲力盡強弩之末的僧人自己卻被數十騎一擁而上,死在當場。
曹嵬部騎軍從後方的迅猛殺出,成了壓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北莽邊騎在勉強抵抗住曹嵬先頭騎軍的衝殺後,很快就潰不成軍。
這些南朝軍鎮騎卒不可謂不敢戰不敢死,否則也不會有七次衝鋒赴死,但是曹嵬騎軍不合常理地出現,太過突兀,太過兇狠,尤其是在並不寬闊的廊道之中,整整九千騎展開綿延不絕的衝擊,好似視野之中,隻有北涼鐵騎無窮無盡的身影。
北莽騎軍兵敗如山倒,在一名萬夫長率領麾下嫡系七百騎對於新郎,和那座明明已經搖搖欲墜偏偏不願倒下的破敗圓陣進行最後一輪衝鋒後,所有南朝邊騎都自主繞過那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陌生武道宗師,快速繞過那座圓陣,果斷從兩側向南逃竄。
曹嵬躍下馬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跌跌撞撞衝入圓陣之內,終於看到那個以刀駐地盤腿而坐的年輕將領,頭盔早已不見,鐵甲破碎不堪,鮮血模糊了那張原本儒雅的臉龐。
一名隻剩獨臂的流州青壯,不得不用手肘輕輕抵住這名將領的後背。
曹嵬單膝跪地,顫顫巍巍伸出手掌,輕輕抹去年輕將領臉龐上的鮮血。
年輕將領其實早已失去意識,強撐一口氣不願倒下而已。
於新郎狠狠丟擲出那柄陌刀,將一名縱馬南奔的北莽騎軍萬夫長兩人帶馬劈成兩半。
他來到曹嵬和謝西陲身邊,蹲下身後,伸手握住謝西陲的手腕,“外傷且不去說,已經傷及內腑,運氣足夠好,才能有一線生機。
”
曹嵬二話不說,轉身一拳錘在於新郎胸口,眼眶通紅,怒斥道:“徐鳳年要你待在謝西陲身邊,就隻是為了這狗屁‘一線生機’?
!
”
於新郎沒有說話,隻是繼續低頭為謝西陲渡入一股溫和氣機。
謝西陲不願走,從未上過戰場的於新郎不知為何,也覺得不該走,兩人便都不走了。
謝西陲覺得自己應當戰死此地,於新郎覺得死在這流州關外黃沙,倒也不算太壞。
隻是在多次救下命懸一線的流州副將後,後者怒道:“於新郎!
每救我一次,你便會少殺三四人,要我教你這筆帳怎麽算?
!
”
曹嵬在打了於新郎一拳後,沒有直接收回手臂,而是松開拳頭,在這位中原宗師的肩頭重重一拍,哽咽道:“謝了!
”
於新郎依舊沒有擡頭,隻是問道:“在謝西陲傷勢穩定下來後,我能不能把他托付給你,代為送往流州青蒼?
我想去拒北城那邊。
”
曹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於新郎松開五指,緩緩站起身,雙手按在腰間涼刀刀柄之上,又問道:“暫且借我兩柄刀,算不算違反你們北涼軍律?
”
曹嵬深呼吸一口氣,搖頭笑道:“從現在起,你於新郎就是我曹大將軍麾下一名騎軍都尉了,怎樣?
!
廊道一役,是你靠著實打實軍功掙來的!
別說兩柄涼刀,身上掛滿都不成問題!
”
於新郎一笑置之,加入北涼邊軍成為曹嵬麾下騎將,對於一心武道登頂的王仙芝首徒而言,自然絕對無可能,隻不過於新郎也不便當初拒絕這番好意,他低頭凝望了被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謝西陲一眼,然後稍稍走遠幾步,腳尖一點,身形瞬間拔地而起。
直奔拒北城!
————
在拒北城年輕藩王和三位南疆武道大宗師前後腳入城那一天。
流州老嫗山大捷,捷報火速傳入拒北城!
滿城喧鬧沸騰。
但幾乎隻是在一個時辰後,便有另外一道緊急諜報傳入藩邸,北莽大軍四十萬騎,最遲將在三日之後兵臨拒北城!
刀法巨匠毛舒朗進入拒北城後,請求登上城牆,在經過藩邸方面點頭許可後,這位魁梧老者開始沿著走馬道獨自散步,走走停停,沉默寡言。
青衫老儒程白霜在武當山小蓮花峰迅猛破境,直接躋身大天象境界,陪同好友嵇六安進入藩邸後,便逗留禮房,與享譽朝野的文壇宗師王祭酒切磋學問。
唯獨南疆龍宮首席客卿嵇六安來到二堂書房,拜訪那位中原盡聞其名的年輕藩王。
徐鳳年沒有刻意下階相迎,擺出那副禮賢下士的姿態,就是站在書房門口,笑臉相向。
把嵇六安領入書房後,親自遞去一杯北涼邊軍“貢茶”,嵇六安接過茶水落座後,開門見山道:“王爺,如果說我願意出城上陣,有沒有一席之地?
”
徐鳳年同樣直截了當問道:“是走個過場,以便在中原沽名釣譽?
還是果真放開手腳廝殺到底?
”
嵇六安輕撚茶蓋摩挲杯沿,擡頭反問道:“有何不同?
”
徐鳳年笑道:“前者的話,簡單,甚至不需要嵇先生真正投身沙場,本王自會讓拂水養鷹兩房放出消息,為嵇先生鼓吹造勢。
”
嵇六安笑了笑,“若是選擇後者的話?
”
徐鳳年淡然道:“那麽嵇先生恐怕就要先向兩位南疆老友交待好遺言,因為北莽四十萬大軍在三天內就會壓境拒北城,先生並無機會跟隨北涼騎軍在關外作戰的機會了,隻有一場艱苦至極的攻守戰可打。
實不相瞞,連本王也沒有把握敢說一定能守住拒北城。
”
坐在那張書案對面椅子上的嵇六安沉默不語,手中那杯茶,尚未喝過一口。
嵇六安一口喝光杯中茶,輕輕放在書案之上,然後橫劍在膝,坦然笑道:“我如果這趟不曾跟隨程白霜來到北涼,我才不管涼莽戰事結局如何,可我既然來了,那就不妨借此機會,匹夫一怒!
”
徐鳳年輕聲道:“數十年辛苦砥礪武道,一身宗師修為,何其不易。
”
嵇六安突然氣笑道:“說到了武道境界,王爺這是罵我嵇六安幾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
”
徐鳳年愣了一下,隨即連忙擺手,笑眯眯道:“嵇先生看破不要說破嘛。
”
嵇六安瞪眼怒視。
就在此時,嵇六安迅速轉頭望去,驚駭發現窗外倒掛著一位少女。
她朝徐鳳年向院門口方向指了指。
徐鳳年柔聲道:“我知道了,不用擔心。
”
沒過多久,腰間懸佩兩劍的桃花劍神鄧太阿緩緩走入書房。
嵇六安站起身,與鄧太阿點頭緻意。
天下劍林,歷來秀木良材層出不窮,可是在上一輩劍神李淳罡去世後,便隻有眼前這一位,可以被當之無愧譽為最秀於林。
嵇六安既然用劍,無論性情是否自負倨傲,無論江湖身份高低,都應當對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劍客報以尊重。
鄧太阿淡然還禮之後,直接轉頭望向年輕藩王,問道:“茶就不喝了,你就說跟北莽什麽時候開打?
需要我出現在何處?
”
徐鳳年語不驚人死不休,“可能要勞煩你兩次出手,第一次很快,就這幾天。
第二次,也許隻有你我二人,戰場會更遠一些。
”
鄧太阿語氣古井不波道:“帶來兩柄劍,足夠了。
”
說完這句話,鄧太阿就轉身離去,嵇六安也向徐鳳年告辭,跟上桃花劍神的腳步,詢問一些劍道困惑。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鄧太阿如今無論劍道,還是劍術,皆可謂是天下劍士的頂點。
最重要的是嵇六安雖然僅是指玄境修為,卻有從未現世的壓箱底三劍,自認威勢可殺天象境高手,而鄧太阿一直被公認為天下指玄造詣第一,猶勝人貓韓生宣!
嵇六安如何能夠不心癢,不想討教一二?
同樣是這一天,還有雪廬槍聖李厚重等諸多江湖頂尖大佬進入拒北城,徐鳳年卻沒有露面,連客套寒暄都省了。
唯獨聽說某位目盲女琴師入城後,徐鳳年親自走到藩邸大門口,昔年曾經生死相向的兩人,一起走向議事堂。
徐鳳年好奇問道:“薛姑娘可是有話要幫蘇酥或是陸老夫子轉告?
”
背負琴囊的目盲女子搖頭道:“蘇酥對北涼的愧疚,我來償還。
”
徐鳳年停下腳步,“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死在涼州關外,蘇酥一輩子都抹不平的遺憾,誰來彌補?
”
薛宋官一如既往地語氣清冷道:“我隻知道,蘇酥活得不開心,我能做到的事情卻沒有做,我這輩子也不會開心。
”
徐鳳年搖頭沉聲道:“薛宋官,我勸你回西蜀,回到蘇酥身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