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下馬(1)
一陣細碎腳步打破湖畔的寧靜,阿保機的姐姐小跑而來,跟呼延觀音嘀咕,惡補過莽語的徐鳳年得知是母羊要生崽了,而呼延觀音應該是接羔的高手。
一起到了羊圈,安靜看著她有條不紊接生羊羔,大功告成以後,最後捋起一縷鬢角青絲,滿臉笑容。
因為逃亡遷徙,部落的羊群大多瘦弱少膘,能熬過嚴冬就已經殊為不易,接羔就成了安營紮寨後的頭等大事。
虎頭虎腦的阿保機按耐不住,在羊圈裡四處追攆,好不容易一記餓虎撲羊,撲住一隻稍小羊羔,拎住後蹄,站起身提起羔羊後就是一頓亂舞,霸氣十足,看得徐鳳年都有些瞠目結舌,小家夥的姐姐叉腰訓斥,說不通道理,就去被擰耳朵,小家夥松手以後,姐姐一個不留神就去抓捕另外的羔羊,期間被踹了無數羊蹄,一身泥濘糞土,直到空閑下來的呼延觀音柔聲勸說,才總算放過圈內可憐的羔羊。
阿保機不願洗澡,連呼延觀音也勸不動,徐鳳年拎住頑劣小兔崽子的領口,到了湖邊就呼啦一下丟進水裡,小家夥也不生氣,隻是在湖裡暢遊,傻樂呵。
接下來兩天徐鳳年就冷眼旁觀這個小部族的繁瑣勞作,不管男女老幼,都分工明確,偷懶不得,放牧擠奶製酪打井剪毛鞣皮製氈采糞搓麻,隻要力氣夠用,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徐鳳年也沒插手幫忙,隻是默默計算著一名牧民或者說控弦武士需要多少土地成本,與呼延觀音交談,才知道部落上一輩出過幾名北莽王庭的怯薛軍成員,得以免去部族許多雜稅,否則以本族的人力物力,需要狩獵大型野物甚至是遊掠別部才能支撐下去,隻是這兩種事情,風險太大,稍有不慎,對部族就是滅頂之災,草原上每天都有這等規模的小部落衰敗或者被吞並,流徙到此,僥幸佔據了一塊湖泊,隻能寄希望於當地悉惕法外開恩,以及鄰近部落的孱弱。
期間徐鳳年跟老族長一番密談,事後呼延觀音終於戴上一張趕工出來的粗糙面皮,讓部族牧民大開眼界,愈發將徐鳳年當做菩薩投胎的奇詭人物。
第三天正午時分,在湖邊靜坐吐納的徐鳳年望向北邊,終於來了。
隻不過比起意料之中的陣仗,可是大了許多。
這片牧地的主人悉惕擒察兒高坐於一匹高頭大馬之上,這名壯年悉惕身材健碩,一身狼皮服飾,兩耳附近和額前頭髮剃去,編織兩根辮子紮在耳後,肩上停著一隻大隼。
擒察兒大手一揮,身後百十騎怪叫吆喝著呼嘯衝出,圍繞著營地策馬狂奔,這不算什麽駭人手段,尤其震懾人心的是擒察兒身旁有兩架牢籠,各自關押著一頭金錢獵豹和從兩遼那邊擒獲的猛虎,兩頭原本蜷縮打盹的猛獸似乎聞到血腥味,在籠中猛然站起,沉聲嘶吼,利爪撲騰在鐵欄上,擇人而噬。
千裡流徙早已風聲鶴唳的族長呼延安寶率領部族成員,戰戰兢兢聚集在一起,不帶兵器,根本不敢作出抗拒姿勢,跨境遷徙本就理虧,若非族內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值錢寶物,呼延安寶早就親自去給這位日後掌握全族生殺大權的新悉惕“敬香”。
徐鳳年與呼延觀音並未走出帳屋,身邊還躲著一個憤憤不平的阿保機,透過縫隙望著趾高氣昂的悉惕親衛,但最終視線停留在悉惕身邊一對主仆模樣的家夥身上,年輕男子狐裘狼帽,腰挎刀劍,與騎士不同,是盤膝坐在馬背上托腮而望,神情冷漠。
錦袍老人神意內斂,徐鳳年雖然第一時間收斂了窺探視線,但興許是呼延觀音露出了蛛絲馬跡,老者察覺到了異樣,直視而來,眼神冷厲。
騎兵縮小包圍圈,完全不讓呼延安寶有機會去跟悉惕套近乎。
每年女帝秋季親臨的北莽王庭大型圍獵,也是如此,隻不過更加蔚為壯觀,僅是外圍驅逐獵物,就要動用數萬甲士耗時兩個月,隊列整齊,緩慢推進,有皇室怯薛軍負責監軍,隊形嚴格按照既定路線前進,稍有偏差,就要被拖去杖打,若是期間有獵物逃出包圍圈,十夫長當場斬殺,百夫長罷免官職,千夫長降職一等。
當獵圈最後縮小到士卒僅僅間隔兩三帕時,連結繩索,覆以毛氈,此時圈內野獸糜集,不計其數,獅驢同處,牛馬相撞,豺狼狐兔擁擠,接下來便是以勳貴爵位依次遞減依次進入的一場屠殺盛宴。
擒察兒輕輕抖肩,大隼振翅飛入天空,然後這位悉惕笑容殘忍地拍了拍手,等到騎兵獵圈開了個口子,幾名衣不蔽體的刺面獸奴立即打開牢籠,牽出躁動嚎叫的虎豹,松開韁繩,野性難馴的一豹一虎並肩衝出,嫻熟撲向圈內的牧民。
虎豹奔跑時尤其凸顯修長動感的強壯身軀,意味著接觸以後便是無比血腥的撕咬,百步距離,一瞬便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