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0章 約好
蒼黃起,風雨生。
嬴抱月劍上流動的火焰和李稷劍上如水的劍光交纏在一起,如一條身邊環繞著火焰的水龍衝向淳於夜!
李稷猛地松開抓著他肩膀的手,淳於夜的瞳孔微微放大,口中赫的一聲,全身布滿雷電,但他剛剛構築起的屏障瞬間被水龍所衝垮,身上的皮襖化為碎片。
轟的一聲,淳於夜被重重擊打在對面的岩壁上。
李稷口中叼住劍,單手猛地一撈,抓住身邊岩壁上的一塊凸起,抱著嬴抱月止住了下落之勢。
“死了嗎?
”
嬴抱月於他懷中猛地擡頭,看向上方。
淳於夜整個人幾乎是被打得嵌入了岩壁中,卡在碎石中動彈不得。
“沒那麽容易,”李稷低聲道,黑眸中掠過一抹冷峻。
天階修行者極其難殺。
沒錯,是極其。
天階修行者凡事以保命為先,淳於夜現在還好好卡在石頭裡,就證明剛剛他和嬴抱月的一擊根本沒有危及他的性命。
“咳咳。
”
對面的岩壁上落下一陣碎石,淳於夜咳嗽著從岩壁上擡起手腳。
皮襖已碎,他赤露著胸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狼頭刺青。
“不錯。
”
淳於夜活動著五指,低頭看了眼懸掛在對面岩壁下方的嬴抱月和李稷,微笑道,“火法者和水法者居然能聯手,我今日也是大開眼界。
”
“不,”他的碧瞳緊緊盯著李稷懷中的嬴抱月,輕笑一聲,“這是因為,另一個不是純粹的火法者麽?
”
淳於夜的目光停在嬴抱月手中那柄劍刃仿佛會流動的長劍上,和之前在東吳見到的流火劍上相比,此時嬴抱月的劍法已經變得更加圓融,落日劍在她手上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幻形狀,時而像火,時而像水,泛著奇異而危險的光芒。
“我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可以水火同修的人。
”
淳於夜望著嬴抱月,碧瞳中閃爍著情緒難辨的光,他輕聲道,“亞父要是知道了,想必會很感興趣。
”
亞父?
李稷瞳孔微微收縮。
亞父意為第二個父親,是僅次於父親的敬稱,誰是淳於夜的亞父?
難道是淳於夜的師父?
還是說,是那個人?
“李稷?
”
嬴抱月耳朵緊貼著李稷的胸膛,察覺對方心跳忽然加快,她費力地擡起頭,“怎麽了?
”
李稷沒有回答她,隻是緊緊盯著對面卡在岩壁中的淳於夜。
嬴抱月被李稷的手臂圈著難以回頭,但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她知道淳於夜正在看她。
就像是被惡狼盯上了一般,淳於夜的目光牢牢黏在她的背上。
腳腕處剛被咬過的傷痕隱隱作痛,嬴抱月心中有些發寒。
淳於夜在突破天階之後,性情變得更加乖戾難纏。
如果說他當初還是赫連晏的時候,她在他身上還能看到些許人的部分,此時此刻那些人的部分卻都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地摻雜進了更多陰鬱難言的部分。
想起那個消失在淳於夜身體裡的狼頭,嬴抱月心頭一緊。
到底是淳於夜吞噬了白犬神,還是白犬神吞噬了他呢?
白犬神消失了,那些之前布滿在狼頭表面和身上的黑泥詛咒,又去了哪?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嬴抱月心頭一縮,想要回頭,後腦卻忽然被人按住。
“抱月。
”
李稷凝望著對面岩壁上的人,輕聲道,“別看。
”
“到底怎麽了?
”
李稷沒有說話,定定望著對面整個臉孔像是忽然被煮沸一般扭曲起來的淳於夜,心中泛起驚濤駭浪。
淳於夜原本俊美的臉像是融化了一般,扭動著變成了狼頭的面孔。
這種狀態隻維持了一瞬間,下一刻淳於夜一隻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的臉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隻是碧瞳深處的那個小黑點,卻變大了一些。
“哈哈哈。
”
看著對面李稷的目光,淳於夜笑了一聲,“見笑了。
”
李稷定定看著他的變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誰?
”
是人是鬼?
“不過是一時境界不穩,你用不著這種眼神。
”
淳於夜一聲輕笑,“隻不過,的確是急需補充一些了。
”
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看著嬴抱月的目光驟然變得更加饑渴。
望著這一幕李稷心頭一跳,淳於夜想要嬴抱月的血來穩定境界?
李稷閉了閉雙眼。
他知道,淳於夜,是不能再留了。
無論是淳於夜剛剛提到的亞父,還是在他身上若隱若現的白狼神,這一切都揭示著淳於夜今日不得到嬴抱月絕不會罷休。
淳於夜,已經深深陷入邪術的泥沼之中了。
不僅不能讓此人再接觸到嬴抱月,更不能讓他把嬴抱月突破水火雙境的情報帶回西戎。
不知為何,淳於夜口中的那個“亞父”讓李稷非常在意。
冥冥之中,李稷一直覺得淳於夜身後有一隻手,操縱著西戎人所作的一切,更操縱著淳於夜。
那隻讓淳於夜變得不人不鬼的手,即將從黑暗中呼之欲出。
李稷聽見自己的心底響起一個聲音。
絕對,絕對,不能讓這隻手伸出來,絕對,不能讓這隻手碰到她。
“李稷?
”
察覺到李稷身上氣息的變化,嬴抱月擡起頭。
“抱月。
”
李稷輕聲道,“記得我們之前在雪屋中的約定麽?
”
嬴抱月一怔,“你是說,等我升入天階,就告訴你我的秘密的那個約定?
”
淳於夜望著對面岩壁上交談著兩人,眯了眯雙眼,緩緩舉起手中的彎刀。
“嗯。
”
李稷點頭,盯著對面淳於夜的一舉一動,他不動聲色地道,“對了,我還沒恭喜你升入等階四。
”
“恭喜,你又進一階了。
”
李稷的聲音平和極了,但嬴抱月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謝謝,這下我離天階就差一境了,”她攥緊李稷胸前的衣襟,“你是不是現在就想知道?
”
“你怎麽比我還心急,”李稷笑了一聲,“約好是等階三,就等你到等階三。
”
如果他能看到的話。
嬴抱月呼吸有一瞬的停止,她擡起頭,發現不知何時李稷的眼睫上已落滿了霜雪。
雲首峰上又下雪了。
李稷的身體就在她的身邊。
被西戎殺手追殺落入冰湖後,她和他也曾如此貼近過。
嬴抱月還記得,那一日在凍土上醒來,李稷的眼睫上也曾像這般落滿霜雪,他睜開雙眼,第一眼就看向自己。
“李稷。
”
“嗯?
”
望著對面的淳於夜,李稷握緊手中的巨闕劍劍柄,不動聲色地應道。
嬴抱月仰頭望向他的側臉。
“我發現你著白衣,更好看。
”
“是嗎?
”李稷雙眸微怔,隨後低頭笑了。
他曾經,也是一個人的白衣少年。
那個人,也這麽說過。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換上白衣裳。
”
他輕聲道。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縮。
雪落無聲。
李稷的話音落下,身影消失在岩壁上。
隨之消失的,還有淳於夜。
我幻想過無數次他離開時的樣子,最終,這樣深沉靜默地離開,才是他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