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長臂相迎
“以上每字每句,皆為仙姬這封《告天下書》所言,諸公若有不信,大可上前一觀。
”
王五郎將手上的書卷一揮,環視北魏滿朝文武,胸中竟有些熱血沸騰地接道:“仙姬已經言明,她不會稱帝。
無論何人,隻要遵守仇池的法令,不管他是舉家搬遷,還是到五學館求學,我等皆長臂相迎。
同樣的,若有人覺得仇池與他們的志向不合,想要離開仇池,我等亦屈身相送。
”
王五郎雖然猜到了檀邀雨的決定,卻絕對沒想到檀邀雨會做到如此地步。
放眼天下,何人有如此胸襟?
魏皇如何?
宋皇如何?
哪個敢拋去私欲,一心隻求百姓安穩?
易地而處,又有幾人能在那皇帝位前放下貪念?
這封《告天下書》絕不僅僅是檀邀雨的抉擇,更是一記記耳光,狠狠打在各國君臣的臉上,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汗顏,什麽叫自愧不如!
王五郎曾今自詡清高,哪怕是王家他也能舍。
可如今他才知道,自己較之檀邀雨,還差得遠了。
不過幸好, 今時今日, 他是檀邀雨的使臣,所以無論如何,他的胸脯都挺得比北魏的臣子們高些。
拓跋燾的聲音自大殿上方傳來,“你是說……”
拓跋燾問到一半, 卻不知該如何繼續。
問檀邀雨當真連宮殿都要拆了給百姓蓋學館?
這必是真的, 以拓跋燾對檀邀雨的了解,這女郎什麽出格的事都做得出。
那問檀邀雨當真任由百姓隨意來去?
這大約也是真的, 那女郎最不耐煩麻煩的事。
況且若真如告書所言, 如此輕賦稅的世外桃源,仇池的百姓怕是趕也趕不走。
“原來她是真的看不上朕的皇後之位……”拓跋燾喃喃道。
他其實想問, 檀邀雨究竟想要什麽?
無論什麽樣的奇珍異寶, 他都願意為之尋來。
可偏偏,這女郎什麽都不想要。
是真的什麽都不想要。
拓跋燾最終一言未發起身就走,宗愛忙唱了一句“退朝——”就緊跟上去。
拓跋燾就像是想要甩掉什麽一般, 腳步走得飛快。
宗愛的兩條腿緊著倒騰,也隻能無奈地看著前面的拓跋燾,帶著身為護衛的花木蘭一路走遠。
花木蘭一路一言不發地跟著,隨拓跋燾在宮中一通亂走了許久,哪怕過了午膳的時間也未出聲勸阻。
直到拓跋燾突然刹住腳步,一個急轉身衝花木蘭吼道:“若是你, 你可願意去仇池?
!
”
花木蘭怔了一瞬, 答非所問道:“屬下是陛下的護衛,除了守衛陛下, 屬下哪兒都不會去。
”
拓跋燾卻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若你不是朕的護衛呢?
!
若你隻是個普通的軍戶,你可會搬去仇池?
!
”
花木蘭沉默了, 隨後低下頭。
她想起曾經自己阿爹被貪墨的軍戶司頂包,自己小弟也差點兒被拉上戰場, 而她自己, 為了活命, 如今也還活在刀劍兒上。
花木蘭比任何人都相信, 若是檀邀雨,若是仙姬管治下的仇池, 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你!
”拓跋燾看著花木蘭木頭一般戳在原地,真恨不是宗愛跟在自己的身邊。
若他問宗愛,宗愛肯定能口若懸河地說出一堆留在北魏的理由。
哪怕拓跋燾也知道那些話可能是假的,但至少此時聽見也能順耳些。
“滾!
”拓跋燾一腳踹在花木蘭身上, “別跟著朕!
”
花木蘭被踹了一個趔趄, 卻沒摔倒, 見拓跋燾走,依舊毫不猶豫地又跟了上去。
“朕叫你滾!
你敢抗旨不成?
!
”
花木蘭清楚拓跋燾在煩躁什麽, 挺著脖子問道:“陛下就打算一直這麽走下去?
恕屬下直言,仇池的告書很快便會傳揚開來, 您與其負氣,不是更該召見眾臣商量對策?
”
拓跋燾本就氣惱,這話真是火上澆油,氣得他恨不得一刀劈了花木蘭。
拓跋燾剛要喚人將花木蘭拖下去打上幾十棍子, 就見宗愛連同崔浩急急地尋了過來。
崔浩一上前就稟報道:“陛下,仇池的使節已經返回驛館, 隻是他們將告書釘在了驛館會客廳的牆上, 派人守著, 任人閱覽。
看來他們此前就是以珍惜的典籍為誘餌, 吸引人們去驛館抄閱書籍。
為的就是今日能將告書快速傳揚開來。
”
宗愛也道:“平城人多口雜, 這若是一傳十,十傳百,怕是不出幾日,告書上的內容便會人盡皆知了。
可否讓叔允帶兵去驅趕人群?
”
“此法不妥,”崔浩搶先否定,“既是《告天下書》,那便不可能隻發給了我們。
若此時執意阻攔,反倒讓人覺得心中有鬼。
”
拓跋燾此時的腦子已經被怒氣填滿了,想也不想就下令道:“點兵,朕要親征仇池!
”
宗愛脖子一縮,他雖然知道拓跋燾正在氣頭上,可沒想到會氣得腦子都糊塗了。
他立刻悄悄退了半步, 躲到了崔浩身後,省得自己又被牽連。
崔浩清楚拓跋燾的心思,卻選擇對此避而不談,隻道,“且不說仇池與我大魏早有交好,此時出師亦是無名。
如今《告天下書》已出,此時派兵征討,怕是會被天下人恥笑。
劉宋也很有可能會趁機北上。
畢竟檀道濟已經重掌兵權了。
”
“這也不行!
那也不行!
那你們說要怎麽樣?
難不成任由王謝的兩個小子在朕的朝堂上耀武揚威不成!
”
崔浩心中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王謝二人今日雖沒多說什麽,卻又像是狠狠地羞辱了他們一番。
“臣雖不齒構陷……”崔浩建議道:“可此時唯有讓吐谷渾先挑起爭端,咱們再出兵相助,方為穩妥。
仇池雖為世人勾畫了個世外桃源,可陛下當清楚,管理一國有多少艱難。
但凡一處出錯,世人就會覺得仇池的老吾老、幼吾幼不過是鏡花水月。
”
拓跋燾沉下臉,“朕要堂堂正正地戰勝她!
而不是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
崔浩忙解釋道:“這是自然。
手段不過是個契機,讓陛下親征合情合理。
”
拓跋燾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了火氣,“好,朕就給吐谷渾兩個月的時間,若是他們能在這兩月內,找出解決之法,朕便封他們的藩王為河南王。
若是不能,結盟之事就休要再提了!
”
拓跋燾說完扭身便走,不再給崔浩絲毫開口的機會。
可他心事煩亂,又無處可去,兜兜轉轉地到了寇謙之的觀星台下面,卻又不想上去。
寇謙之同薑乾站在高高的台上,看著下面的拓跋燾一圈接著一圈地地打轉。
寇謙之難得地面露不解道:“樓主已經做到如此地步,為何天道依舊沒有更改?
”
薑乾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拓跋燾若執意攻打仇池,我怕是不能再與師弟你觀星賞月了。
雨兒沒了內力,行者們又被派往各郡,我得回去守著我徒弟了。
”
寇謙之知道,眼下的一切雖看似平靜,實際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了……
他尋來服侍的宮人,交代道:“本尊今日起閉關觀星,無論誰來,都不要打擾。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