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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亂國》827.第819章 番外:齊聚

妖女亂國 樊籠也自然 8859 2024-02-02 12:42

  第819章 番外:齊聚

  子墨抵達馬蹄山腳下的時候,看到了他此生都不會理解的一幕。

  何盧正趴在根枯木上吐得五髒六腑都快出來了。
秦忠志和朱圓圓一個人嘴裡叼著個牛胃泡,在那吹一下吸一下。
旁邊抱著劍指揮的,則是嬴風那個女手下,叫什麽碧淵的女子。

  “你們在做什麽?
”隨著子墨寒過冰霜的聲音傳來,所有的人的動作都是一頓。
朱圓圓嘴裡的牛胃泡“吱——”地一聲飛了出去,“吧唧”落在子墨腳邊。

  子墨皺了皺眉,十分嫌棄地往後退了半步,隨後就聽朱圓圓“哇——”地一聲,也轉過身狂吐了起來!

  她這一吐,引得秦忠志也憋不住了,扔了手裡泛著腥臭味兒的牛胃泡,也蹲在地上嘔吐不止!

  子墨立刻滿是敵意地望向碧淵,“你給他們下了毒?
”說話間,寶劍已經升空,竹葉劍氣蓄勢待發,像是瞬間就要刺穿所有敵人般。

  秦忠志想解釋,可他吐得停不下來,隻能無力地擺擺手。

  碧淵挑眉,並不懼怕子墨,“我隻不過是在教他們上山時呼吸的法門。
當初公子就是讓我用牛胃泡練習的,誰想到他三人如此柔弱,連血腥味兒都受不了。
哼,看來什麽護國仙姬的手下,也不過如此!

  此話一出,子墨周身的寒意並沒有收斂半分,反倒更近一步地質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此時最早開始吐的何盧已經吐完了,他趕緊攔在兩人中間,“這位碧淵姑娘也是好心。
子墨郎君你切勿動怒。
我們為了能上神山,是心甘情願跟著碧淵姑娘練習的。
她也是好心,你切勿錯怪了她……你若是因此與她生了嫌隙,女郎要如何與嬴郎君相對?
她也不會高興的……”

  子墨懶得聽何盧囉嗦,一句“閉嘴”,嚇得已經吐空了胃的何盧愣是打了個飽嗝!

  此時秦忠志也恢復了一些,他也忙勸道:“某知子墨郎君不喜宋帝賜的這尊號。
可隻要拿到了實惠,咱們自己人該怎麽稱呼女郎,是不會變的。

  子墨瞟了秦忠志一眼,漸漸收起劍氣。
又從懷裡掏了個藥瓶出來,丟給秦忠志,“南塵行者煉的,吃了就能上山。
我此次隻帶了一瓶,你們幾個先隨我上去,至於工匠……等新的藥做出來再說。

  朱圓圓聞言如蒙大赦!
狠狠踢了那牛胃泡一腳,“隻要不讓我吹它,毒藥我都吃了!

  子墨的心思早就已經飛到山上去了,他叮囑了一句,“服藥後半個時辰再上山。
”隨後將手中的漆盒放入懷裡,戴上兜帽,踏著雪一路向山上飛去,連個腳印都沒留下。

  何盧“嘖嘖”讚歎幾聲,又對碧淵施禮道:“子墨郎君就這脾氣,姑娘勿怪。
我等服藥即可,姑娘既然已經習慣上面的寒氣,你若是趕時間,便先行上山吧。

  碧淵卻沒動,眼光掃了朱圓圓一眼,隨後一屁股坐在了個枯木樁上,“反正我沒什麽急事,就等你們一起上去吧。

  朱圓圓見她這做派,竟笑了起來,“沒想到嬴郎君的人,竟都是些面冷心熱的!

  碧淵被她這麽一說,竟紅了臉。
說來也奇怪,若是從前,她才不會管朱圓圓自己能不能爬得上山。
可自從見了瀲灩,碧淵的心裡似乎有什麽東西松動了一般,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朱圓圓不確定自己後來到底是怎麽爬上神山的,過了雪線以後,她的意識就有點模糊了。

  又吃了一份藥後,她才恢復了一些神志。
然而手腳依舊不聽使喚,盡管秦忠志三人連拉帶拽,依舊沒法把她拖上山。

  就在大家打算放棄了的時候,祝融拉著個巨大的雪橇從山頂下來,熟練地將朱圓圓抱上雪橇,幾個人連推帶拉地,月上中天才抵達了山頂的小屋。

  原本住三個人都覺得擁擠的小屋,此時可算是塞滿了人。
嬴風笑著歡迎他們道:“你們運氣不錯,若趕上風雪天,估計等不到祝融去接你們,你們就已經凍死了。

  何盧聞言打了個哆嗦,又去看這窄小的屋子,有些驚歎這屋子保暖做得極好。
也不知是不是人太多擠得,外面冰天雪地,裡面卻暖意濃濃。

  秦忠志小心翼翼地走到檀邀雨的床榻邊,似乎是怕吵醒她。
可想起大家心心念念的就是女郎能醒過來,又笑自己是多此一舉。

  檀邀雨的臉色並不好,皮膚透明地白,沒有一絲血色。
人瘦了許多,比一年前時更瘦了,乍看就像副骨架一樣,完全沒了曾經的神采。

  秦忠志鼻子一酸,原本還想行個君臣大禮,此時卻隻顧著伏到床邊哭道:“女郎您受苦了……”

  何盧和祝融扶著剛剛恢復了一些的朱圓圓,也走到檀邀雨床邊,兩人也開始眼圈泛紅。

  唯有子墨,隻是死死地皺著眉頭,仿佛床上躺著的檀邀雨無比陌生。
明明眉眼還是依舊,可為何卻仿佛找不到絲毫她曾經的影子似的,難道這就是沒了生氣的人嗎?

  嬴風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有些沮喪道:“我們日日見她,所以不覺得。
看來她是真的變了許多……”

  子墨猛地扭回頭盯著嬴風,“這一年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蘇醒?

  子墨的目光實在太過淩厲,仿佛釘子一般釘在嬴風的嘴上,仿佛嬴風說的每一個字都將產生巨大的改變。

  嬴風看了床榻上的邀雨一眼,悵然道:“也說不上是醒了還是沒醒……起初是真的一動不動……氣息都感知不到。
如今進食也得靠我用真氣幫她順下去,她自己完全不能吞咽。
她仿佛……除了呼吸,再不能做別的了……”

  嬴風話音剛落,祝融卻憤怒地低吼了一聲,說了個模模糊糊的“動”字。

  子墨疑惑地看向祝融,又去看向嬴風問道:“他想說什麽?

  嬴風卻煩躁地雙手搓了搓臉,隨後捂著自己的眼睛答道:“大概兩個月前,祝融喂藥時,說是看見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可我那之後日日守著,她卻沒有絲毫改變……我不知道是他看錯了,還是我們等得瘋魔了。

  幾人聞言喉頭一梗。
看著嬴風將自己隨意盤著的頭髮抓亂了,曾經迷倒建康女郎們的秦公子,此時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了。

  這一年最痛苦地其實是嬴風和祝融吧……日夜守著一個不可知的結果,甚至開始懷疑自我。
害怕失望,所以連希望也不敢相信……

  子墨再次看向祝融,“你確定你看見了?

  祝融堅定地點了點頭!

  子墨深吸了一口氣,“好,我信你。
從前我們在外遊歷時,你對周圍的情況比我和雨兒都敏銳,我信你。

  朱圓圓無力地看向子墨,心中歎息。
她清楚子墨是在說服自己。
可他們這一群人,若不如此,又要如何支撐?

  於是朱圓圓撐著一口氣道:“別的不說……先讓女郎住的舒服些。
論家產,劉宋的皇帝都不如她有錢……怎麽能住這破屋子……”

  嬴風垂下雙臂,“能搬上山的材料太少,都用來給屋子加固和保暖了。

  秦忠志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嬴公子,如今從骨子裡透出的有心無力。
推己及人,若是自己每日看著花木蘭一日一日地接近死亡,他怕是也很難堅強下去。

  秦忠志站起身,走到嬴風面前,那個未能對檀邀雨施的大禮卻鄭重地向嬴風拜了下去,“某替仇池的子民,替某自己,叩謝公子大恩!

  何盧和朱圓圓聞言互望一眼,也跟著拜了下去。

  三人這一拜竟讓嬴風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避開,肩膀卻被一直立在牆角的碧淵抓住。

  碧淵堅定地望著嬴風,似乎要把自己的勇氣和力氣都通過那隻手傳給嬴風,“公子不可退!

  嬴風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碧淵就衝朱圓圓努努嘴,“您知道您未來夫人有多少家產嗎?
嬴家人雖然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生活,可您身為公子,難不成要做人面首?
以後都靠夫人的家產過活?

  碧淵話音剛落,就聽子墨冷哼一聲,“理他做甚?

他若挺不住,退開一邊便是。
日後自有我來照顧雨兒。
哼!
終究不過是個靠不住的。

  嬴風本就有些看不慣子墨,此時被他一激,本能地就反駁道:“你小子說誰靠不住?

  看到嬴風的眼神再次亮了,碧淵竟有些感激子墨,她抿了抿嘴道:“公子,檀女郎一定會醒的。

  嬴風環顧眾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咬牙道:“說的沒錯!
雨兒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本公子就不信了,以嬴家和朱家的財力,還不能從閻王那兒買一條命!

  子墨撇著嘴,不屑地哼了一聲。
氣得嬴風立刻指著他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還是你師兄!

  子墨白了嬴風一眼,十分緩慢地回道:“而我……如今是行者樓的樓主。
”隨後一副“有種你打我的表情”。

  “代!
代!
代樓主!

  幾人正在屋內鬧著,小屋的木門卻傳來一聲巨大的抓撓聲,隨後便是如鋸木般的低吼。

  何盧嚇了一跳,“這山上有野獸?

  嬴風卻神色如常地走過去開門,隨著一陣寒風卷入屋內,一隻通體雪白,身形巨大的豹子被屋裡的光照出了身形。

  這豹子實在太大了!
一雙前爪大得仿佛連祝融那種體格都能一掌拍倒!
初來乍到的幾人直接抽了口涼氣。

  嬴風竟習以為常地側開身,對大雪豹說,“今日沒你睡的地方了。

  巨大的雪豹睜著寶石般晶亮的雙眼一一打量屋內的人,隨後不滿地噴了下鼻子,大尾巴一甩轉了個身,對眾人撅著屁股伸了個懶腰,隨後爪下一蹬,矯捷地越入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秦忠志感歎,“這豹子成精了!
居然聽得懂人言?

  嬴風關上房門,再次將寒風阻隔在外,“我估計它沒少下山去偷吃!
不過它對邀雨十分親昵。
當初若不是它,我們早被凍死在山腰了。
它今日在此見了你們,日後就不會攻擊你們了。

  子墨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檀邀雨的臉上,喃喃道:“她總被奇奇怪怪的人喜歡……”

  子墨的聲音不大,大家卻都聽到了,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是啊,那麽獨一無二的女郎,自然而然就會引得他們這些奇奇怪怪的人心甘情願去追隨。

  朱圓圓突然來了力氣,振臂道:“先給女郎建座最華麗的宮殿!

  何盧瞪圓了眼睛,“不是建滑索嗎?

  朱圓圓不屑道:“我走遍南北招了一百位能工巧匠,難不成就為建條滑索!

  何盧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家裡夫人和兒子還在等他回家呢!
這念頭剛閃過,他就又改變主意了,能給女郎建一座立於神山之巔的宮殿,他身為建造者,此生再無遺憾了!

  何盧暗自盤算,該給夫人去封信,讓她們開春後搬來神山這邊居住。

  秦忠志則想著怎麽才能讓夫人為此多誇獎他兩句。

  朱圓圓本意隻想建座宮殿給檀邀雨住,卻不想無心插柳,讓眾人壓抑的情緒得到了緩解。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從等檀邀雨醒來,變成了給檀邀雨蓋座宮殿。

  當人的目標變得具體且能夠實現以後,心底的惶恐與不安便會漸漸消散,馬蹄山上山下突然變得熱火朝天起來。

  朱圓圓起初還擔心人手不夠,就算她給的工錢十分高,可畢竟願意背井離鄉的人很少。

  秦忠志讓她不用擔心,轉身就放出“謠言”,說給仙姬修建宮殿能積三世德行,以至於來馬蹄山的壯丁絡繹不絕,畢竟現在無論南北,仙姬的名號都如雷貫耳。

  一轉眼就是六年,時光隨著一磚一瓦的壘疊,快速劃過山巔。

  按照朱圓圓的宏圖,除了神山上的主殿,還有無數配殿在山腳和山腰。
雖說離竣工還有有段距離,可主殿已經初具規模了。

  這六年裡,很多事情也隨之改變。

  由於子墨和秦忠志長期守在神山,無論是行者樓還是仇池朝廷,都北移到了廣武郡。
商隊也因此跟隨著他們,慢慢的,連仇池以北也變得繁榮熱鬧起來。

  劉義季這幾年稱得上兢兢業業,據說他常常為了政事通宵達旦地批改奏折。
盡管蒼梧尊者留了幾位行者輔佐他,然而國土廣袤,天下初定,要做的事情實在堆積如山,怕是一兩代皇帝都很難完成。

  也正因如此,王謝兩家的兩位郎君也得到了劉義季的重用。
他們後來為了避嫌,同行者樓和五學館都刻意保持距離,卻也始終承認,自己是師承五學館的行者們。

  不少學子為了能同王五郎和謝惠連一樣出將拜相,使勁渾身解數也要往仇池去求學。
不過數年間,仇池國內新開的書畫鋪子竟比食肆酒肆還多。

  曾經的偏僻小國,如今竟成了學子們人人神往的蓬萊島一般。

  然而真正將仇池和五學館的名聲推向頂峰的,卻是昭陽長公主。

  一直被人們私下喚作小仙姬的昭陽長公主,從小就在五學館受行者們的教誨。
白日讀書,放學便去田間幫著研究新麥子的種植,性子開朗招人喜歡不說,還待人坦誠從不擺長公主的架子。

  人們常能在田間看到公主一身泥汙同百姓們說笑的樣子。
好多人說見到公主的笑容,就什麽煩心事兒都想不起來了。

  檀邀雨不在的這些年,仇池的民心不散,倒托了這位長公主不少的福。

  昭陽長公主開蒙能寫字後,第一件事便是給回到建康的皇叔劉義季寫了封信。
雖然隻有短短一根竹簽的長度,卻讓劉義季驚喜不已,賞賜了好幾車的筆墨書簡。

  之後昭陽長公主便保持每月一封家書送往建康。
每每寄到,都會被劉義季拿來在大臣們面前誇耀一番。

  後來劉義季有了子嗣,昭陽長公主的家書就被放在皇子和公主的書房以作典範。

  去年黃河泛濫,劉義季采納了王五郎的提議,在民間廣征良策治理水患,昭陽長公主竟也在寄家書時,奉上了自己的對策。

  言語雖還有些稚嫩,然而對策中提及的不少法子都十分實用,遠比不少朝中大臣的紙上談兵都有見地。

  劉義季讀完之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第二日就頒布了一道詔令,凡皇室和宗室的孩子,年滿六歲可以開蒙,八歲後必須前往仇池遊學兩年方可歸家。

  期間若能被五學館收為弟子的,所有束脩和生活所需皆由朝廷支出,學有所成者,歸來後可直接入朝為官。

  這道聖旨如同一道金光打在了五學館身上。
束脩算什麽,皇室和宗室子怎會缺那點兒錢,可入朝為官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便是劉義季他們當年也是要成年之後,被父皇認可,才能辦差。

  如今五學館,卻為他們搭了座登天梯。

  這道聖旨雖然隻局限於皇室和宗室子弟,可有他們打頭,無論氏族還是寒門,都是一窩蜂地跟隨。

  逢上易出遠門的日子,站在建康城頭,就能看見數不盡的大小馬車朝北而行,場面蔚為壯觀。

  對於這種變化,行者樓始終未置一詞。
無論是在廣武的子墨,還是在青州的蒼梧尊者,似乎都默認大家漸漸將五學館同行者樓的聯系剝離開來。

  蒼梧一邊同檀道濟對弈,一邊喝著茶樂道:“皇上這步棋倒是很妙。

  檀道濟眼睛雖盯著棋盤,腦子裡卻也在思慮著此事,“未必不是好事。
怪力亂神終不長久,能成學府之都,倒是更易延續。

  蒼梧也認同這一點,“老夫那幾個不孝的徒兒如今都在各地學館教習道法和功法,前幾日謙之也來信,說行者樓或可以此身隱於盛世。

  檀道濟落下一子道:“鳥盡弓藏,古來如此。
尊者當比吾等武夫看得透徹。
如今的結果,你我已算是善終了。

  蒼梧尊者自然是懂得這一點,他沉默地看向檀道濟,五學館的崛起雖然某種程度上與行者樓的利益一緻,可卻在無形中磨滅了檀邀雨的功勞和聲望。

  大約是猜到了蒼梧尊者的想法,檀道濟將手裡攥著的一把棋子扔回棋盒。
一拍大腿道:“明年皇上就要開始遷都青州的事宜了。
我這把老骨頭在此守了這麽多年,也該休息了。

  蒼梧尊者對檀道濟的這個想法並不意外。
皇上登基時他便已有退意,然而南北未定,需要有他頂住這半邊天。

  後來南北一統,檀道濟又想解甲歸田,可那時四處依舊動蕩不說,皇上在許多事情上還需要他這個老臣的支持。

  直到後來劉義季決定遷都青州,檀道濟主動請旨來督建皇宮,才算是從朝堂抽身了。

  “打算去哪兒?
”蒼梧尊者問道。

  檀道濟裂開嘴,臉上銀白色的胡茬像個掛在臉上的月牙,“四處逛逛,去……巴陵看看……”檀道濟的聲音頓了頓,隨後接道:“然後自然去馬蹄山。

  檀道濟毫不避諱地表示要去找女兒,“她若醒了,就是老天垂簾我這把老骨頭,讓我享幾年天倫之樂。
她若不醒……”他深吸一口氣,“我就同她埋到一處,好歹一家人在地下也能團聚了。

  難得的憂思浮上蒼梧尊者的臉。
這幾年事事雖有波折,卻都算順利。
可唯獨檀邀雨,絲毫沒有喜訊傳來。

  如今不僅祝融,南塵行者也長年住在馬蹄山上照顧檀邀雨。
每日給她行針,用真氣梳理脈絡,加上珍稀的藥材,命雖保下來了,卻始終不見醒,似乎就是有一處關竅打不開一般。

  “會醒來的,她不是那麽容易認輸的孩子。
”蒼梧尊者道:“檀將軍若不介意,此去老夫與你同行可好?

  檀道濟聞言十分意外,“尊者不在此處等著皇上遷都?

  蒼梧尊者擺擺手,有些不耐煩道:“老頭子們是道士,又不是臣公。
等皇上遷了都,龍氣就會在此地聚集,不適合修道,老夫還留在這裡作甚?

  檀道濟腦中閃過那高聳於山林中的行者樓,竟有些心疼,“那樓可是傳了千年了……”

  蒼梧尊者倒沒見舍不得,“不破不立。
死物而已。
況且聽說何盧在神山上修的住所很是奇妙,老夫我更願意住新房子!

  檀道濟被蒼梧尊者這老頑童般的言論逗笑了,他拱手道:“能有尊者同行,檀某不勝榮幸。
待北涼王出發,檀某便會遞交辭表。

  蒼梧尊者點頭,“隔了這麽多年,陛下終於還是封了拓跋燾的那個孫子了。
如此也好,有敵在側,朝廷才不至於懶怠腐朽。

  檀道濟心裡雖總希望有個圓滿,可也明白蒼梧尊者所言非虛,“那孩子不日便會啟程來建康領封謝恩,隻要他能活著回去,天下便算是大定了……”

  此後,至少有百年的盛世在等著所有人。

  與此同時的馬蹄山腰,一隊人馬正小心翼翼地護送一個孩子緩慢的往山頂上爬。

  孩子年紀還小,哪怕是從已經修葺過的山道上去,也十分費力。
隻是他顯然已經很適應高處稀薄的空氣,倒是不像生人初到此處難以呼吸。

  “殿下,要不還是用滑索吧,那位何大人說,可以用滑索送我們上去。
”護送孩子的侍衛有些擔心地勸道。

  “不行,”小孩堅定地搖搖頭,“你們忘了保母說的話嗎?
此番去建康,若想活著回來,必須先來見過仙姬娘娘。
孤若是坐滑索,那便是連拜見的誠意都沒有,仙姬又怎會肯見孤?

  “可是那仙姬據說一直昏睡著,您去見了也是無用啊。

  小孩執拗地扭頭道:“你可聽過誰能一睡七、八年不醒不死的?
那不過是托詞!
孤此次一定要見到她!
孤要問問她!
……問問她……孤要問問……”

  問什麽呢?

  護送的侍衛們都沉默了下來。

  這些年在皇孫身邊的流言蜚語數不勝數。
有人說檀邀雨臨危保下了拓跋浚的命,讓他逃到北涼舊地。
也有人說就是檀邀雨害得北魏亡國,她根本不是什麽救命恩人。

  後來劉宋一統,北魏再無反抗的餘力,說檀邀雨蓄謀已久,紅顏禍水的,要找檀邀雨報仇,要與劉宋決一死戰的北魏人便越來越多。

  然而劉宋卻始終沒有打過來。
哪怕北方的柔然劉宋都攻打過,逃到北涼的這群魏人卻像是被遺忘了一般。

  直到身為皇孫保母的盈燕說了一句話,才讓所有人復仇的心動搖了,“馬蹄山上,有人在庇護著我們。
她正擋在我們前面。

  恰似盈燕所說,那道山脈,像是面盾牌,將所有戰火隔絕在外。

  所以哪怕天下人都在傳仙姬閉關,仙姬沉睡,仙姬已經往生,躲在北涼的魏人卻始終不信。

  拓跋浚就是在這種針鋒相對的兩種言論中長大。
雖然他從未見過檀邀雨,卻對她又尊敬又仇視。

  “再快些,”拓跋浚催促道:“至少天黑前要找個落腳處才好。

  雖然現在天色尚早,天氣也不錯。
可神山上的天氣說變就變,誰也不敢冒險。
一個侍衛提議道:“不若臣等背著殿下上山吧。
如此也能快些。

  拓跋浚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按照聖旨,他必須在三日後離開北涼舊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早點兒見到檀邀雨。

  他跳上那個侍衛的背,腿卻被他腰間的什麽硬物隔了一下。
他有一瞬的疑惑,卻沒多問。

  不用遷就拓跋浚的步伐後,這隊人行進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眼看山頂就在不遠處,似乎天黑前都能抵達。

  背著拓跋浚的侍衛見狀似乎有些急切,腳下的步子再次加速,顛了拓跋浚一下,拓跋浚剛要說話,就聽耳側一陣勁風劃過,烏壓壓一個大黑影從他們頭頂越了過去。

  等眾人看仔細,竟是一頭巨大的雪豹擋在了前方的路上!

  “保護好殿下!
”所有的侍衛同時抽出佩刀,將拓跋浚圍在中間。

  拓跋浚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豹,一時也嚇愣了,在侍衛的背上哆嗦起來。

  就在眾人打算同這大豹子拚個你死我活時,豹子的背上卻緩緩地坐起來了一個人形。
那人渾身裹著皮草,除了一雙人眼露在外面,別處完全看不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你是什麽人!
”侍衛大吼,“為何攔路在此?

  那人卻沒有絲毫要回話的意思,反而緩緩舉起一隻手,指向拓跋浚。

  所有魏人的心裡一驚,難不成是山上專吃小孩的妖怪!

  拓跋浚哆哆嗦嗦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找孤?

  來人卻搖搖頭,手指向下滑動,停在拓跋浚身下的侍衛身上。

  拓跋浚疑惑地看向背著自己的侍衛,那人方才還好好地,此時卻發起抖來,頭上冷汗淋淋,情緒十分激動!

  那侍衛大約是知道自己暴露了,將拓跋浚往旁邊的人身上一丟,大吼一聲,“對不起了殿下!
我必須要為所有魏人報仇!

  此人說完就從腰裡抽出一把淬了毒的弓弩,衝著豹子上的人就是一箭!

  一豹一人卻是不慌不忙,豹子輕輕一躍就躲開了。

  那侍衛一箭落空,卻不願放棄,又抽出一支毒箭往弩機裡推。

  雪豹哪裡會肯給他再出手的機會,大吼一聲,張著血盆大口就跳了過來,嚇得魏人們趕緊散開,隻留那動手的侍衛一人呆立在原地,被雪豹一掌打飛,又死死地踩住了後背!

  拓跋浚有些懵了,哆哆嗦嗦問道:“你到底是誰?

孤乃北魏拓跋燾之孫拓跋浚,特來拜見仙姬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豹子上坐著的人似乎定了定。
她垂眼看了看大豹子腳下踩著的人,又看了看拓跋浚,顯然有些疑惑……

  還未等拓跋浚再問,山頂突然傳來騷動聲,緊接著,無數的人影從山頂連飛帶跑地衝了下來,向四面八方散開。

  一個身著紅衣鬥篷的人飛掠過眾人頭頂時,突然跳了下來,似乎不敢置信,踉踉蹌蹌地衝向大豹子。

  拓跋浚不知道這紅衣人是誰,還是著急提醒那人道:“小心野獸傷人!

  可大豹子卻像是沒瞧見那人一樣,換了隻前爪繼續踩著雪地裡的侍衛,隨後開始舔起了剛才打人的爪子,似乎是想先嘗嘗味道如何。

  “雨……雨兒……”嬴風的聲音從來沒有如此顫抖過,內心甚至比他看到檀邀雨昏死過去時還要害怕!
若這是場夢,他怕是無力再醒來……

  檀邀雨的眼睛盯著面前的人,他為了同記憶裡的人不一樣了?
檀邀雨捏了捏嗓子,醒來後她就有些難以發聲,隻能指了指豹子爪下的人,沙啞地嗓子艱難道:“殺……氣……”

  嬴風看了看雪地裡已經昏過去的人,忽然醍醐灌頂般意識到了什麽。
難道雨兒是因為這麽多年被他們保護起來所以才沒有醒?

今日她感應到了殺氣,所以醒了?

  沒錯!
她本就生了一顆守護之心,若沒有危險靠近,她自然不會醒!

  可她明明沒有用細雨輕弦,為何能感知到?

不!
這些都不重要了!

  嬴風一把抱住豹子上的人,胸中充滿了深情與感激,“醒了就惹事!
真不愧是你!

  似乎想起了什麽,嬴風趕緊又取出一支信煙,朝天空發射。
不一會,山上各處衝來了無數的人,有的人滿臉熱淚,有的人興奮異常,有的人不敢置信,可所有人都在呼喚她,說著同樣的話,“你醒了……!
你終於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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