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火
拓跋燾快速掃了一眼這群人,除了個別幾個還敢義憤填膺地瞪著他,其餘的都已經萎靡不振。
拓跋燾也懶得審問了,直接下令,“女人賞給各營,小子們都關押起來,等他們阿爹來贖。
其他的,統統殺了。
”
此處離大魏尚有些距離,他們可沒有多餘的口糧養這些俘虜。
“慢著!
”柔然的可敦突然開口。
這個年過四十的女子,雖然已經風華不再,卻傲骨猶存。
“請魏皇陛下仁慈,準許我王室女殉國。
”
她們寧可一死,也不受魏軍的淩辱。
面對柔然可敦的視死如歸,拓跋燾冷哼,“想死可以。
讓朕的將士們開心夠了,之後怎麽死都隨便你們。
”
北魏沒有俸祿,更沒有軍餉。
戰場所得,就是這些普通士卒唯一的收入。
各營的將軍們都會按軍功分配戰利品。
而戰俘,自然是屬於戰利品的一部分。
柔然可敦趁人不備,從馬靴裡抽出一把小匕首,大喊一聲,“可汗,妾先行一步!
”說完便直接割了喉。
邀雨看著可敦倒下去,鮮血大汩大汩地從她脖頸的傷口裡湧出來。
可敦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就死去了。
在她身側的老薩滿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為可敦閉上雙目。
搖著手杖上的鈴鐺和彩幡開始吟誦。
隊伍裡其餘的幾名女子見狀, 也紛紛自盡。
有的被魏軍的士兵手快攔下,有的便隨可敦去了。
拓跋燾不耐煩道,“不識擡舉。
”
老薩滿此時擡起頭,雙目渾濁地望著拓跋燾, “魏皇可知, 是什麽讓草原上的草得以茁壯成長嗎?
”
老薩滿站直身體,展開雙臂, 舉起手杖道, “不是風,也不是雨, 亦不是太陽……而是火。
火燒過的地方, 草原才會更茂盛,才會孕育更強壯的生靈。
您的軍隊或許很強大,可以像火一樣燒遍草原, 可是我們的族人不會消亡,我們隻會變得更加強大。
”
拓跋燾不屑,“或許燒荒能讓草原更繁茂,可那是因為火會被石堆和水灘阻擋。
而朕的大軍不會,朕的大軍會一直馳騁到天的盡頭,直到把蠕蠕人徹底消滅為止。
”
老薩滿聞言大笑, “目光短淺的狂悖小兒, 天無盡,地無涯。
長生天將永遠庇佑他的子民, 為我們尋找棲息之所。
”
老薩滿說完,就用手杖猛地敲向自己的頭部,滿臉鮮血地倒地而亡。
而那沾滿鮮血的權杖正滾到拓跋燾的腳下。
拓跋燾面不改色地望著地上死透了的兩具屍體, 對著圍觀的魏軍士兵們道,“他們是弱者, 所以即便能逞一時口舌, 卻終究逃不過一死。
而朕, 要帶著你們橫掃草原, 成為整個華夏的霸主!
爾等可願追隨朕!
”
“陛下威武——!
”
“陛下威武——!
”
潮水般的山呼,將俘虜們僅剩的一點兒勇氣都淹沒了。
邀雨歎息, 這大約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就連這種時候,都不忘了鼓舞士氣。
她沒有看這人世蒼涼的心情,轉身打算回自己的高車, 卻在下一瞬聽見了一串清晰的擊金之聲。
這擊金之聲如同一支破雲的利箭, 讓眾人刹時禁聲。
緊接著, 所有人都聽到一位老者悠遠的吟唱:
大道茫茫兮,陰陽恆常——
蜉蝣駸駸兮, 天地有綱——
爾道憧憧往來,何不吹笙鼓簧——
縞素哀哀兮, 魑魅魍魎——
邀雨登時精神起來,幾個起落就跳上了自己的高車頂,開始四下張望。
在遠處的子墨和嬴風顯然也聽見了歌聲,正迅速向邀雨這邊奔來。
拓跋燾反應雖慢了一拍, 也很快就猜測出,這唱歌的老者大約就是邀雨的師傅。
沒想到他人真的在柔然!
能教出檀邀雨這麽強的徒弟, 可見這位師傅該有多厲害。
若是能將他聘入朝堂……拓跋燾想著也開始四下尋找, 並吩咐其他將士, “快去把吟唱之人找出來, 速速請到朕這裡!
”
可邀雨的師傅顯然是用內力唱出的這首歌謠。
聲音洪亮如同自四面八方而來, 根本聽不出人到底在哪個方向,距離這裡多遠。
邀雨急了,她立刻催動內力,高聲喊道,“師傅!
徒兒尋了您這麽多年,您真的打算避而不見嗎!
”
“時候未到——”聲音遠遠傳來,似乎人已經要走了。
邀雨怎麽可能就因這一句“時候未到”就放棄,她跳下高車,直接跑到拓跋燾旁邊,搶了拓跋燾的馬,騎上就跑!
拓跋燾慌了,他的神駒可是日行千裡,這要是讓檀邀雨跑了……
“追!
快追上去保護仙姬!
她若是有什麽閃失, 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
不待拓跋燾的人有所反應,子墨和嬴風已經不分前後地騎馬追了上去, 墨曜也緊跟其後。
拓跋燾索性搶了自己部下的馬,也追了過去。
其實邀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可她又受不了呆在原地不動。
這麽多年了,為了問一句“為什麽”,她從劉宋被放逐到北魏,又從北魏找來了柔然。
邀雨催著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刻鍾,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坐在馬上,望著無垠的草原和快要落山的夕陽餘暉,不禁悲從中來,竟忍不住放聲大哭,“師傅!
您究竟是為什麽!
”
為什麽傳了她如此霸道的罡氣內力?
為什麽傳了她內力又不留下來教導她?
為什麽她小小年紀被世人視作妖女時不來為她澄清?
為什麽知道她被關在地宮十年之久,也不來救她?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她?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子墨趕到時,心疼地將邀雨擁入懷中,輕聲哄著。
嬴風也覺得胸中憋悶,也不管邀雨的師傅聽不聽得到,運足內力大喊,“師伯!
晚輩知道您此刻不便想見,可否請您告知相見之期?
”
“待小丫頭及笄之時,老朽自會於平城與你們相見——”
嬴風原本隻是發洩般地喊一句,沒想到竟真收到了回答!
邀雨猛地自子墨懷裡直起身,高聲問道,“當真!
?
”
這次師傅卻沒再回話。
邀雨一臉怨念地望向嬴風,“為何你問的師傅就回?
”
嬴風隻覺百口莫辯,有這麽遷怒人的嗎?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因為我長得帥?
”
邀雨不再聽他鬼扯,想想這一趟柔然之行,沒有徒勞無獲,已是幸事。
及笄之時,不過再半年而已了!
拓跋燾和花木蘭追上邀雨等人時,邀雨已經破涕為笑。
拓跋燾看著邀雨滿臉淚痕,卻笑得燦爛。
子墨等人都圍著她,哄她開心。
這一幕竟讓拓跋燾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拓跋燾伸手一個呼哨,他的馬就馱著檀邀雨向他走來。
馬突然自己動了,邀雨一個後仰後趕緊抓住韁繩。
見是馬主人召喚,邀雨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謝道,“多謝魏皇的馬。
”
拓跋燾張口就道,“要道謝的話就以身相許。
”
邀雨跳下馬就直接走了,“本宮可比陛下的馬金貴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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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