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織網
拓跋燾正說著,鎮西軍的千戶長上前拜見,說是來請罪的。
自家將軍臨行前明明千萬叮囑過,讓他們護好天女,他們卻攝於禁軍的壓力,在雲台觀被圍時未能盡責,當以軍法處置。
拓跋燾看了邀雨一眼,見她神情淡淡的,並沒有生氣或是責怪的意思,便詢問邀雨道:“你看如何處置?
”
檀邀雨微微搖了下頭,拓跋燾立刻會意,擺擺手道:“今次便罷了,你們此後盡心就好。
”
千戶聞言大喜謝恩,叩首退出。
拓跋燾見邀雨興緻缺缺,還以為是自己會錯了意,忙問道:“可是覺得朕太過縱容他們了?
”
邀雨搖頭,“本就是罰不得。
他們雖是鎮西軍出身,領了陸真的令,可說到底,他們是陛下的兵。
禁軍在平城代表的是陛下,若隻因有了陸真的令,便與陛下抗衡,那才是真的該罰。
”
拓跋燾沒想到邀雨竟想得如此透徹,一時慶幸自己的心上人果然與眾不同,一時又感歎陸真帶兵的確有一手。
兩個月後,冬至當日。
明明是歡慶之日,各大鮮卑貴族卻都閉門不出,家主大多被拓跋燾喝令在家中閉門思過。
一直被各家關注的禁軍指揮使一職,最終由原鎮西軍陸真回京擔任,他的副將,竟是破天荒地由漢臣辛家的長子辛繆擔任。
這一石真是激起千層浪,無論是鮮卑貴族還是漢人氏族都大受震驚。
當他們抽絲剝繭地探查兩人被陛下欽點的原因時,竟發現這二人都與檀邀雨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陸真在抵達平城後,很快就給雲台觀遞了帖子,名義上是為屬下失職來向天女請罪,實際誰都知道他這是來謝提攜之恩。
別人都能猜到的事兒,拓跋燾自然也能猜到。
隻是他沒猜到,檀邀雨竟然直接讓嬴風入宮請他來雲台觀。
陸真到訪之時,拓跋燾就在檀邀雨旁邊的廂房裡,兩人的談話他都能清楚地聽見。
陸真並沒有如同外人傳言所說,對檀邀雨卑躬屈膝,反而是有禮有節地先是道歉後,才誠意地道謝。
“若不是天女在陛下面前提點,臣莫說晉升,怕是連腦袋都保不住。
”
陸真說的也是實情,他雖為鎮西軍統帥,聽著威風。
可鎮西軍本就是雜胡軍,不受其他各軍待見。
即便陸真軍功赫赫,可隻要鮮卑貴族還把持著武官的任免,那即便他再留在西北苦熬十年,也不可能回京任職。
檀邀雨裹了裹身上的熊皮毯子,並沒有攜恩已令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懶懶道:“陛下選人,一看才能,二看忠心。
你若不是二者兼具,便是本宮說破嘴皮也無濟於事。
”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陸真也願意承邀雨的情,他讓部下捧上一堆皮草,雖還未經裁剪,卻依舊能看出毛色鮮亮細軟。
“臣記得天女從前在鎮西軍時,就十分畏寒。
臣兩袖空空,隻能送些皮子給您,聊表謝意。
”
檀邀雨點頭謝過。
似乎是一眨眼間,已經由春至冬,她離開仇池已經半年有餘。
這平城之大,惦記她畏寒的卻沒幾個。
陸真這份禮,倒是很得檀邀雨的心。
“這禮本宮就收下了。
全當伱還了本宮一句話的恩情。
此後你隻需全心守護平城和禁宮安危,不必再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了。
”
陸真雖有些揣測,卻沒想到檀邀雨真的什麽要求都不提。
明明鮮卑貴族同漢人氏族都對她虎視眈眈,為何她卻連自己這種現成的助力都不拉攏呢?
檀邀雨像是看透了陸真的心思,“怎麽?
你覺得本宮該對你提個更大的要求?
”
陸真臉頰一抽,天女說話依舊是這麽噎死人不償命啊。
“說起來……”檀邀雨再次開口,“本宮卻有一事需要你在朝堂上為本宮開口。
”
陸真聞言心裡打鼓,他就知道這世上沒這麽好的事兒。
可他也不敢隨口就應下,隻能試探問道:“不知天女所言何事?
”
檀邀雨沉聲道:“如今北方戰事已定,南北又有意休戰幾年,各軍的統帥不是被太子案牽連,就是如你這般被調入京中填補空缺。
北魏軍沒有軍餉,那些士兵如今是坐吃山空卻無人問津。
已經入冬了,長此以往,軍中兵士要麽餓死,要麽嘩變。
這兩者皆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如今貴族們自顧不暇,哪裡還會記得他們的士兵正忍饑挨餓。
本宮希望你能向陛下諫言,將貴族們繳還的貪墨之財分發給各軍將士,許他們返鄉耕種。
待到大戰之時,再行點兵。
”
“這……”陸真沒想到檀邀雨讓自己代為進言的竟是此事。
他撩起衣袍,單膝跪地,朝檀邀雨抱拳拜道:“臣多謝天女體恤將士。
此言臣一定替你送達上聽。
”
檀邀雨笑了一下,顯得精神越發不濟,“你去吧。
同你的部下們也敘敘話。
這半年來多虧了他們護著本宮,才沒讓那些人來惹本宮心煩。
圍觀之事已經過去了,你也莫要過多苛責他們。
”
“喏。
”陸真擡頭,見邀雨臉色不佳,由衷地又說了句,”請天女保重身體。
臣告退。
”
陸真走後,拓跋燾才從一側走出來。
先是親手將火盆往邀雨身邊移近了些,又嫌棄地踢了踢陸真送來的皮子,“皮子倒是厚實,不過顏色晦暗了些。
回去朕讓宗愛給你送些上好的白狐裘,保暖又襯氣色。
”
見邀雨笑著點頭,拓跋燾又別扭道:“他一口一個臣,叫得倒是順口。
”
“怎麽?
”檀邀雨歪頭瞧向拓跋燾,竟有些憨態可掬,“陛下想反悔?
”
拓跋燾哼了一聲,他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既然不反悔,那檀邀雨就是他欽定的皇後,隻等孝期後成親,那陸真自稱的那聲“臣”就無可厚非。
“你今日同他說的那番話,原可以直接同朕說。
”
檀邀雨挑眉,“今日請陛下來,不就是為了讓您親耳聽見嗎?
難不成您以為本宮是為了自證清白才讓您旁聽?
”
拓跋燾摸摸鼻子,他的確是這麽想的。
被邀雨看穿,竟還有些不好意思,他幫邀雨攏了攏熊皮毯子,坐在她的面前誠懇道:“謝謝你時刻為朕著想。
聘禮朕已經命人送去仇池,再過兩年,朕便能迎你入宮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