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贏憤怒，說他們每個月都有送錢過來，他小姑的那份他們自己出了的。

　　“屁！
就你們乾木匠賺的那點錢，能幹什麽？
你們知不知道公輸菡那藥罐子要多少錢？
”

　　“我還要給她熬藥，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活。
”

　　“人家娶兒媳婦進門，是讓兒媳婦伺候的，我到好，娶了一個祖宗回來，一下都是我伺候她。
”

　　……

　　盧老婆子直接放了話，要麽讓她把盧珠雨賣了，給家裡添些進項；要麽把母女倆領回去，她好給她兒子換個新媳婦。

　　盧宏遠舍不得，盧老婆子就一巴掌過去，罵他沒出息，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女人拿來做什麽？
還是一個病秧子，他被拖累了那麽多年，還不夠嗎？

　　被逼無奈的公輸家還能如何？

　　讓他們出錢，他們根本沒錢，也填不了盧老婆子的貪婪。
就是盧宏遠一聽沒有兒子這一條，也有些退縮了。

　　“讓我們家領回去是吧？
把休書寫了，以後男女婚嫁各不相乾，我們領回去。
”公輸贏咬了牙齒。

　　盧老婆子表情得意，完全不怕。

　　這麽一個病秧子公輸家接回去又能如何？

　　就算休了，那丫頭盧珠雨也是盧家的，等公輸家養幾年，再弄回來嫁人，聘禮不就到手了？

　　還不用自己養。

　　最重要的是，也不耽擱老三再娶一個。

　　公輸贏一眼就看穿了盧老婆子打的如意算盤，他也多了一個心眼，寫的休書裡包括了盧珠雨——以後她就是公輸家的人了，是生是死，與盧家再無乾系。

　　公輸老頭沒有說話，看到女兒這個樣子，他怎麽可能不難過？

　　隻可惜，他已經老了，做不了兒孫的主了。

　　就算他做主把女兒、外孫女接了回來，後面還有幾十年呢，誰養她們？

　　最後，還不是落到公輸贏身上？

　　公輸老頭其實有些怕公輸贏後悔，但在公輸贏這麽硬氣地把人接回來時，他閉了一下眼，將那些話給咽了回來。

　　唉……

　　走一步看一步吧。

　　都這個樣子了，他還能怎麽辦？

　　與其現在被盧家人蹉跎，還不如許多年後被受夠了的自家人拋棄。

　　看到休書，公輸菡望向盧宏遠避諱的眼神，兩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公輸贏不敢耽擱，連忙借了村裡的牛車，把人送到了鎮上的醫館。

　　“唉……”大夫歎了口氣，讓他們回家準備後事。

　　“我小姑情況這麽嚴重嗎？
”公輸贏心頭一慌，“之前不是說，隻要好好養著就行了嗎？
怎麽這麽快就不行了？
”

　　“確實好好養著就行了，可是……”大夫報了那些養身體的問題，什麽人參當歸之類的，問公輸贏拿不拿得出來。

　　他是大夫，見慣了窮苦人家的命運。

　　有的病，不是不能治，而是沒錢。

　　因為沒錢，便隻能回家等死。

　　公輸贏的心，瞬間就涼了。

　　重新把小姑公輸菡帶回家後，他顯得格外沉默。

　　公輸老頭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怪他，要怪就怪他們家太窮了。
還讓公輸贏別折騰了，伺候好他小姑，讓他小姑走得舒服一點。

　　公輸菡醒過來知道後，也勸公輸贏想開點，她自己的情況她自己心裡清楚，她不怨他。
隻是她求了他一件事，就是在她閉眼前將盧珠雨的戶口上到公輸家，改姓公輸。

　　“你答應我，不能讓她回去，她若回了盧家，不會有好下場。
”

　　“姑姑……”

　　公輸贏紅了眼眶，不也想認輸。

　　他姑姑那麽好，那麽溫柔的一個女子，賢良淑德，識文通墨，卻嫁給了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大粗就算了，還被人糟蹋得連命都要沒了。

　　不！

　　他不服！

　　他姑姑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要讓她遭受一切？

　　公輸贏依晰記得小時候，姑姑一身布衣，烏發如瀑，隻有一根木釵簡單地盤在身後，幾根發絲垂落，襯得鵝蛋般的臉龐秀氣美麗，格外引人注目。

　　姑姑總是會很溫柔地跟他說話，教他識字，教他畫木匠圖，教他……

　　他一直以為，姑姑以後會嫁給一個清朗如玉的男人，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

　　結果爺爺卻把她嫁給了一個泥腿子。
就像仙子墜落凡塵，公輸贏看到盧宏遠的第一眼就不喜歡，覺得他玷汙了姑姑。

　　若不是盧宏遠對姑姑還算不錯，公輸贏早就翻臉了。

　　然而千想萬想，直到今天公輸贏才知道，盧宏遠對他姑姑的“好”太淺薄，淺薄得他姑姑生不出兒子，容顏憔悴，人家就不要了。

　　公輸贏在心裡發誓，他絕對絕對不要放棄。

　　趁著沒人注意，公輸贏偷翻了公孫老頭的櫃子，將墨家送過來的東西拿了出來，一一翻閱。

　　“崇親王妃……”

　　……

　　“公輸家？
！
”

　　聽到下面的人來報，顧清菱十分驚訝。

　　前有墨家的人臥底匠人工坊，後有公輸家自動送上門來，這是想讓她趕緊把“墨家學院”開起來嗎？

　　“已經確定了，確實是公輸家。
”不僅是公輸家，還是混得很慘的公輸家。

　　想到下面的人查到的東西，大丫鬟秋天都有些同情公輸家。

　　誰能想到，公輸贏之所以會上門，其實隻是為了給他小姑求醫，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來的。

　　說白了，就是沒錢鬧的。

　　人家想要借錢，預支“報酬”。

　　下面所有的人都知道顧清菱“重金求才”，一聽說諸子百家公輸家的人來了，那能錯過？

　　曾經給農家的安家費還在那裡擺著，又是給月銀，又是幫忙修房子、建書塾、醫館之類的，待遇如此優厚，公輸贏不過是想要些銀子給他小姑看病，下面的人怎麽可能不給？

　　讓對方按規矩打了欠條，就安排了大夫上門看診，接著就是送東西，吃的用的，全給備上。

　　反正又不是他們自己私人出的，事後還能報銷不說，若是做得好了，還能得到獎賞。

　　每隔一段時間的員工培訓，給他們醒了醒腦子，下面就沒幾個傻的。

　　大丫鬟秋天把公輸家的情況說清楚，顧清菱也忍不住有些唏噓。
之前看到農家的時候，人家門下還有些弟子，沒想到換到公輸家，居然就隻剩下了那麽一支。

　　若是顧清菱沒來這個世界，或者她動作慢了點，公輸家最後怕不得隻剩下了公輸贏一個吧？

　　她想要的是公輸家的家傳，可不是一兩個人。

　　剩下了那麽一兩個人，還能做什麽？

　　喜悅的心情淡了些，對公輸家的預期也降了些，顧清菱讓人安頓好公輸家，待公輸菡情況好轉，再把他們送到京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