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思考其他，饑仙當即沉浸在對方的指點之中。

　　根據她這些年的閉關經歷，這悟道靈感往往如火花般驟然即逝。
若不盡快參悟，很快就會又隱於茫茫思緒之中。

　　不指望對方還會好心的指點第二次，饑仙抓住當下時機，潛心悟道。

　　不得不說，饑仙枯坐萬載，對饑之道途的領悟的確非凡。

　　再度盤坐後不久，身上就有絲絲玄奧的氣息波動散發。

　　正跟她身下的無名痕跡，如出一轍！

　　「看來，推動她得證無名，比我想的還要容易。
」李凡心中暗道。

　　李凡雖然早就窺探到了仙墟大地上的那個饑字。
但以他之資質、縱使經歷多世輪回的感悟，對饑之一道的感悟，也絕不可能在此刻的饑仙之上。

　　而之所以能寥寥數語，便能指點饑仙頓悟。
則是因為李不仁憑借守丘巨力，將現場觀摩饑仙身下的無名道痕所得，同步講解給對方聽。

　　高屋建瓴之視，直指核心。
自然比起饑仙閉門造車要高了太多。

　　李不仁的提點，相當於在她背後用力推了一把。

　　對於本就隻差臨門一腳的饑仙而言，實際根本無需任何人的幫助，她都能憑借自己得證真仙。
隻是需要空耗光陰罷了。

　　或許以後饑仙會慢慢反應過來。
但現在，身處局中的她，卻是尚沒有來得及悟透這個道理。
隻是專心緻志的沉浸在悟道之中。

　　李不仁退至一旁，暗中觀察。

　　被灌注後豐盈起來的身軀，在饑仙悟道之後，重新變得乾枯。

　　隻如森森骸骨。
顯然是她已經進入了悟饑之道的狀態中了。

　　身處饑之道中，本能的想要吞噬周遭萬物。

　　原本因為李不仁出現而暫時消失的龐大吸力，驟然間於饑仙身上再現。
甚至比起之前還要猛烈！

　　整片星空中，唯有仙墟大地以及屹立其上的李不仁巍然不動。

　　其他全都頃刻間不受控制的朝著已然化作中央漩渦的仙墟開始滑落。

　　玄黃界中，剛剛復蘇之生機，就因為這股浩然吸力，霎時間如風中殘燭般岌岌可危、破滅在即。

　　幸有李凡顯出道網投影，將整個世界護住。

　　並將玄黃界再次朝著星海邊界拉去，試圖遠離仙墟。

　　「比起先前，這股突然爆發的吸力強了太多。
」

　　「所以原本是饑仙有意在收斂麽……」

　　李凡遙望著仙墟所在的方向，眉頭微皺。

　　似乎是對他猜想的印證。

　　「嘩啦啦……」一聲聲清脆的金屬聲響，突兀出現在寂靜的星空裡。

　　卻是那些緊縛在饑仙身上的金色鎖鏈，收的更緊。

　　鉗住饑仙的同時，似乎也在控制著她餓極之下、想要吞盡世間一切的欲望。

　　「唯有身處最極緻的饑餓中，才能真正領悟饑之道。
」

　　「苦行僧式的自虐修行方法……」

　　金色鎖鏈緊緊勒鎖，甚至深入乾癟的血肉，跟骨骼互相摩擦，發生咯吱咯吱的滲人聲響。

　　但饑仙卻從始至終，沒有任何的顫動。

　　隻是默默忍受著自身之欲望、所受之痛楚。

　　饑之道途，就好似一頭被困囚籠的兇獸。
雖然咆哮著想要沖破，卻依舊牢牢被束縛住這具身體之內。

　　這種求而不得的控制之法，竟使得饑仙悟道的效率，正在逐漸攀升！

　　李不仁將饑仙身上發生的種種變化，盡收眼底。
嘗試著換位帶入其中，他慢慢品出來了些味道。

　　「越是深

　　受道途折磨，沉淪其中。
就越是能領悟其理。
」

　　「這種悟道方式……」

　　「跟玄黃仙心咒的逆練道心，有些相似。
難不成是源於仙界的一脈相承之法？
」

　　李不仁觀摩思索之初，就注意到了因為重現的仙墟吸力，而導緻的內外時間流速之差。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玄黃界中赫然已經流逝了三個月的光陰。

　　高墻之外，更是已經倏忽過去了三十年的時間！

　　而且這個差速，還在不斷增大！

　　好在這三十年間，並沒有發生什麽必須動用守丘虛影力量才能解決的事情。
朔星海錢若常跟無仙幾度拜訪，匯報雙方合作進展。

　　李凡都隻是裝死，淡淡地回應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錢若常兩人也不敢打攪，識相的退去。

　　剛剛還身處三十年前，轉瞬就來到了三十年後。

　　無數本尊所經歷畫面，遲滯般的次第浮現在腦海中。

　　巨大的時間觀感差異，就連李不仁都有些不適應，隱隱生出一陣頭暈目眩之感。
道網身軀更是呈現了隻有他自己才能察覺的微微扭曲。
就像是透過氣泡所看到的那樣失真。

　　李不仁首先嘗試著，遏製因為巨大吸力而帶來的時間流速變化。

　　但這並非是饑之一道的屬性。

　　而是塵世間本就存在的公理現象。

　　縱使動用守丘公虛影的力量，也無法完全將其消失。
隻能盡量削減仙墟吸力對外界的影響。

　　李不仁眼中，仙墟所化的巨大漩渦，正吞噬著世間的一切。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漩渦之外建造一堵大壩、阻止任何事物進入這漩渦之中。

　　就像分隔實驗場內外的那堵高墻一般！

　　「定！
」李不仁心中默念。

　　如繁星般的道網身軀，再度變得閃耀起來。

　　宛若一尊巨石，攔在了滔天巨浪之前。
但極反常理的是，竟沒有絲毫的浪花飛濺。
而是正如至暗星海中所發生的那樣，被阻擋住的吸力全都匯聚在高墻的腳下。

　　隨著李不仁這一聲，肆虐至暗星海萬年的真仙吸力，就輕易被束縛在了饑仙身邊九十九丈的範圍之內。

　　李不仁有種預感，自己還能繼續壓縮、向內推進「第二高墻」。
但那或許就會影響到饑仙的最終悟道。

　　故適可而止。

　　吸力如浪花滔滔，凝而不散。
匯聚、纏繞在高墻之下。

　　李不仁依稀間，竟仿佛看到了守丘公凝望之山海的畫面。
不由微微怔住。

　　來自仙墟的吸力被高墻擋下並且匯聚，這一奇異現象形成的原因，李不仁今日終於有些明白了。

　　「仙的力量，來自無限海。
」

　　「而高墻，也就是守丘公虛影的力量，則是有一部分來自跟無限海相伴的山。
」

　　「山海，本同源。
並非完全對立，故而能一定程度互相吸引。
」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至暗星海邊陲所發生的異象，就是昔日守丘公所見的投影。
」

　　矗立第二高墻邊緣，李不仁心中諸般感悟叢生。

　　沒有了仙墟吸力作祟，至暗星海內的時間流逝速度也終於恢復了正常。

　　但星海內的生靈，卻此劇變無從察覺。

　　唯有李凡，微微擡頭，看向至暗星海中央。

　　曾經跟星海本源真意聯通的他，隱約能感受到對方歡呼雀躍的情緒。
並不僅僅來自於仙墟威脅的消失，似乎還來自跟外界星海的同步。

　　李凡暫時沒有去管祂，而是看向了自己的還真面闆

　　當高墻內外星空時間流速變回一緻的瞬間，原本代表塵世間壽命上限的數字，也在一閃中悄然變動。

　　但變化的幅度卻並不多。

　　隻是從七百三十六萬年削減到了七百二十三萬年。

　　「並不是我設立第二高墻所帶來的影響。
而應該是我身處環境的時間流速，發生了改變。
」

　　「也就是說，高墻內外的時間差，對於整個塵世間的壽命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

　　「不過還真這顯示的壽命，究竟是以什麽方式計算的？
」

　　李凡有些不解。

　　在這種問題上自我糾結，注定是沒有結果的。
所以李凡果斷選擇直接向還真請教。
而有了此前教導的先例，還真這次也沒有再以沉默回應。

　　一股龐大的光影數據，霎時間湧入李凡的腦海中。

　　眉心刺痛，李凡本能的進行了選擇性查看。

　　似乎是知道以李凡目前的能耐，尚不足以全盤接受這隨手傳來的影像，故而這段光影本身就是經過削減的。

　　無法看清具體，隻能看到模糊的走向。

　　「這是……」

　　「以我當下的實力為固定模版、不死為前提，模擬可能得到的最大值。
」

　　稍微有些拗口，但李凡還是很快就明白了還真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仔細凝望著眼前不斷飛掠的光影，七百多萬年的歲月，如走馬觀花。
隻持續了三十三息的時間。

　　最終一切光明俱滅，甚至連黑暗都沒能留存。

　　直接消失在了李凡的腦海中。

　　而等李凡想要回憶起剛剛所窺見影像的具體內容時，卻發現絲毫記憶都沒有留下。

　　隻依稀記得，還真曾經給自己看過一段模擬的畫面。

　　「塵世間的湮滅麽。
」

　　「所謂的壽命上限，是以我，還真的載體的視角去衡量測算的。
」

　　「未來有無盡的可能，但是現在的模擬推衍，卻是以我當下的實力為視角主體模擬所得到的結果。
」

　　「在這推衍模擬中，我雖然不會死亡、但是實力修為也不會有任何的進步。
隻能如旁觀者一般，默默的看著塵世間的變化……」

　　李凡瞇起眼睛。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黑天醫沖破高墻而來時，塵世間壽命面闆的變化。

　　數字從七百多萬年飛速增長，直至仿佛無窮無盡。

　　「在那次還真的模擬中，我雖不死、卻仍舊落入了黑天醫的手中。
」

　　「無名真仙之骨，都能跟著還真偷渡。
黑天醫定然也能做到。
故而，想必我的結局絕對是不怎美好的。
或許成為了衍法玨那般的存在……」

　　「而黑天醫得還真之助，卻能近乎拯救塵世間災劫。
」

　　想清楚此中緣由，李凡心中不由冷哼一聲。

　　他的觀念，依舊如初。

　　犧牲他一人而拯救塵世，絕無可能也。

　　「塵世之間，因我的存在方才有意義。
若我故去，塵世雖能萬劫不朽，又與我何乾？
」

　　「況且，在還真衍算中，就算黑天醫得到了還真之能，塵世間的壽元上限、依舊有著具體的數字。
」

　　「而非無限！
」

　　「縱使這個數字極其龐大，龐大到難以想象。
但也終究會迎來寂滅的那一天。
」

　　「既結局不變，七百萬年亦或者七百億年……」

　　「都沒有差別。
」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還真所演示的那段畫面帶來的莫名影響，李凡總覺得自己的心氣，無形間又拔高了許多。

　　甚至都能淡然的無視記憶中代表塵世間可能

　　壽命的那串龐大數字了。

　　似乎他真的經歷了那段悠久的歲月，卻終究是迎來了毀滅的終局。

　　甚至，在他內心深處，無可抑製的湧現出了一個堅定的想法。

　　還真，唯有在他的手中，才能最終改變塵世間那注定毀滅的結局。

　　徹底擺脫道湮之宿命。

　　這股自信，來的毫無依據。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在慢慢消退。

　　等徹底恢復過來的李凡自己，都覺得自己剛剛的念頭，有些太狂妄自大了。

　　但他仔細一琢磨，隱約猜到了，應該是自己在那七百多萬年的模擬光影中，看到了什麽。

　　所以才會由內心生出浮現這般的想法。

　　李凡於是心中大定。

　　想要向還真驗證自己的猜測時，還真卻再度陷入了沉寂。

　　但李凡卻不惱。

　　「沉默，而不是否定。
」

　　跟還真相處這麽長世間，李凡已經能大概揣摩其有時候會表達的情緒了。

　　沉默有時候就是一種回答。

　　確定了自己是還真之正統，李凡心情大好。

　　回過神來，再度看向仙墟之上。

　　李不仁以身化墻，阻擋著仙墟吸力的同時，也在無比細微的感應著饑仙悟道所產生的力量變化。

　　「因為這股力量引起的時間流速變化，上一次饑仙的悟道，持續了玄黃界萬年光陰。
」

　　「這一次的突破，絕對要不了這麽久了。
」

　　「而且……」

　　李不仁觀察到，因為自己親手所築的「第二高墻」的存在。
在此高墻下積蓄的悟道吸力，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饑仙對外界所產生的影響。

　　大大減小了第二高墻內外的時間差。

　　等待饑仙出關，自己完成收割的功夫，李不仁先是看向身下的仙墟大地。

　　除了滿地的廢墟之外，就是那碩大的饑字最為顯眼了。

　　「這饑字衍化的源頭……」

　　「正是來自饑仙身下，上一任以饑證道的無名真仙的殘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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