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人人自危
軍機閣。
東朝房內,開國公李道林、鄭國公屠尤、信國公左崇三大國公在此理軍機。
另宣國公趙崇、成國公蔡勇、宋國公劉志,此三位相互親近一脈則在西朝房內處理軍機。
這兩方人馬,原在追隨武王戎馬天下時便相互攀比戰功,處處較量。
隻是武王在上面壓著,沒人敢越線。
待武王心死自囚後, 十數年來至今,兩方人馬的明爭暗鬥已漸漸到了明面上。
從最高層、到中層、到基層,無不鬥爭。
這其中除卻雙方的不對付外,也有宮裡那位故意在背後推波助瀾的緣由。
隻是雖然他們明知如此,可到了他們這個地步,也不得不去爭。
利益就這麽多,蛋糕就這麽大, 他們不為自己爭, 也要為下面去爭。
否則,無法禦下。
再者,誰也不想輸誰一頭。
這些年來,崇康帝便是以此等權術手段,控制軍機。
其實這六大國公身上,若非武王烙印太深,並不算什麽隱患。
歷朝歷代的天子,大多非馬上天子。
他們大多是靠這等手段來操控軍權。
且崇康帝以高超的手段,將他們拉攏分化的已經差不多失去了威脅。
隻是,這些人身上武王的烙印實在太深,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崇康帝還是無法信任他們分毫。
或許,相知相得了十數年的寧則臣便是明白此事,方提出設立“軍機處”的諫言吧……
東朝房內,鄭國公屠尤、信國公左崇二人已經將寧則臣痛罵了半日了。
往年靠著太祖、聖祖二朝立下的祖製, 軍中事務多在軍機閣內處置。
唯有到了總兵一級的大事, 或是五千人馬調動的戰爭,才呈由天子過問。
軍機大臣們大權在握,好不痛快。
可若是軍機處成立,天子無事不可過問,軍機閣還有何存在的必要?
軍機大臣們豈不成了“草詔翰林”,做應聲蟲的勾當?
屠尤想不通,壓抑著聲音怒聲道:“寧則臣這個狗賊,他也不瞧瞧自己的處境,他莫非以為那位忌憚他不如我們?
如今他一下將宗室、勳貴、士紳全部得罪,天子本就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而快之。
他莫非撞客了不成?
想死拉上我們?
”
信國公左崇也難掩鬱氣,沉聲道:“寧則臣必難得善終,還會遺禍家族。
沒有今日之事他必死無疑,有了今日之事,他死的更快更慘。
想做純臣,想表忠心?
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
”
開國公李道林面沉如水,沉默了良久後,見兩位舊友同伴看著他,便緩緩道:“寧則臣,就是純臣,是忠臣。
他這般做,隻有一個目的,除卻固皇權外,便是為了推行新法。
孟堅、偉長,告訴家裡,若寧則臣再去登門,要求丈量田畝,登造黃冊,讓他們不許抵抗。
三大皇子暴斃,此等恐怖大勢已成,誰敢再擋,寧則臣就敢拉誰下馬,誰就是兇手,雞犬難留。
”
“嘶!
”
屠尤和左崇聞言,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二人相視一眼後,也反應過來。
可兩人實在難以理解,寧則臣到底為了什麽?
李道林垂下眼簾,解釋道:“這種人很純粹,便是為了他心中的大道。
寧則臣心中的大道,就是他一手推行的新法。
朝聞道,夕可死。
就如當年,咱們追尋王爺,追亡逐北,戎馬天下時一般,誰會怕一個死字?
”
聽聞此言,屠尤和左崇面色微微一變。
沉默了稍許後,屠尤問李道林:“大哥,你說三位皇子之死,會不會同龍首原王府那邊……”
李道林聞言,擡起眼簾目光銳利的看了屠尤一眼。
屠尤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被這一眼看的唬了一跳,忙道:“大哥,我就是問問,沒旁的意思。
這麽些年來,我漸漸明白過味來,當年那事,真的是重華宮裡的那位所為?
我覺得很可能是……”
“好了。
”
李道林神情漸漸莫名沉重悲傷起來,眼中說不出的痛惜,他搖搖頭道:“這些舊事,現在誰還能說的清楚?
王爺他,就快要……連銀軍都送給了葉家那丫頭,這件事和他老人家無關。
他要想動手,何須等到今日?
”
屠尤想想也是,看了眼左崇,左崇亦是眉頭緊皺,道:“王爺要想做什麽,不必這般麻煩,直接對我們下武王令就好……”
此言別說屠尤,連李道林眼中都閃過一抹難言的神色。
若武王果真下了這樣一道武王令,開國公府,還會遵王令麽?
如果武王身子康健,還如當年一般,或許有可能。
但現在……
左崇沒發現其他二人的神色變化,他繼續道:“也真是邪了門兒了,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事。
到底是什麽人下的毒手?
果真隻是兩個伴讀心中懷恨?
”
屠尤嗤之以鼻,道:“那雍王又怎麽回事?
天家裡,什麽事不可能發生?
皇子暴斃又不是沒有前例,當年延壽坊……”
“孟堅!
”
沒等他說完,李道林皺眉喝道:“以後不要再說這些,既然朝廷定性了是白蓮餘孽所為,錦衣親軍剿賊不利,也被我等屠了個乾淨,就不要再翻公案了。
沒有益處,當需明白禍從口出。
”
屠尤聞言,歎息一聲,點點頭道:“大哥說的對,連王爺自己都……我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
不過是出口怨氣罷。
罷了,聽大哥的,不多提。
大哥,這軍機處一事,還得你來拿個章程。
”
李道林垂下眼簾,緩緩道:“孟堅,我等終歸是臣子。
若是尋常,這等違背祖製之法,自然要據理抗爭。
可現在,三位皇子不到三日悉數暴斃。
天子……這個時候,誰敢觸怒天子,就是在找死。
”
聽李道林這般說,屠尤、左崇登時急了起來,道:“大哥,難道就任憑他們為所欲為?
我等乃國之勳臣,豈能做應聲蟲?
再說,若他胡亂作為,我等就坐以待斃?
”
李道林垂下的眼簾內,閃過一抹異色。
天子短短兩日內,喪三子。
成了絕嗣之君,一夜白發。
這等噩耗,會讓一個知天命的老人,受到怎樣的重創?
哪怕他為寡恩之君,可虎毒亦愛其子也。
再加上……
這位古往今來都少有的勤政之君,在位十三載,幾無甚嬉樂松快之日。
又不食葷腥……
就算他能倒行逆施,行下暴虐苛政,又能猖獗幾時?
他尚且無法完全掌控軍政朝局,更何況後繼嗣君?
隻是這等謀算,縱然於密室內,都不能訴於至親,更何況在此處?
鄭國公、信國公雖為故舊戰友,親密無比。
但……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誰又能真的信任誰?
高處不勝寒……
心中輕歎一聲,李道林沉聲道:“且再看吧。
”
正當屠尤和左崇不滿的還想問些什麽時,就見忠靖侯史鼐大步入內,面色鐵青,道:“國公,寧則臣動手了!
”
史鼎、史鼐兄弟倆雖是開國勳臣保齡侯之後,但卻同貞元勳臣一脈走的極近。
他們二人曾與二代榮國公賈代善一道同武王出征,隻是賈代善依舊站在開國功臣一脈,這二人卻“叛逃”到貞元功臣一脈,尤其是忠靖侯史鼐,極得武王信重。
卻也因此,讓史家和賈、王、薛三家疏遠。
李道林三人聞言面色紛紛一凝,問道:“如何動手?
”
史鼐大聲道:“寧則臣讓人拿下了國丈董舟、國舅董成,抄了董家!
!
以他們二十九那日入宮曾與坤寧宮宦官勾結密議的罪名!
其實,不過是在報復董家不答應寧則臣做皇親國戚的表率,不願變法!
太猖狂了,太猖狂了!
”
“嘶!
”
饒是三個身經百戰戰功彪炳的老將,此刻仍不由心頭一緊,倒吸了口寒氣,變了面色。
那可是皇後母族啊,竟被拿來作法,殺雞儆猴?
效果自然極好,可讓一國之後的顏面往何處放?
太狠,也太絕情!
董皇後乃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的賢後,崇康皇帝未登基前,便是靠這位親王妃在宮裡刷存在感。
登基後,又兢兢業業的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且素來嚴厲約束後族中人,不得觸犯國法。
崇康帝十分敬重這位元後,曾多次想加恩董家,都被董皇後勸下。
卻不想,如今竟寡恩至此!
今日之後,縱然不行廢後之舉,董皇後還有何顏面坐穩中宮?
屠尤和左崇二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後,都敬佩起李道林的智慧來。
連情深義重的皇後都淪落到這個地步,在這個風頭上,誰還轉不過彎來,敢觸黴頭,那就是真正的作死!
畢竟,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大義,誰敢輕言不忍言之事?
李道林看著史鼐,沉聲道:“士達,告訴家裡面,不要再抗著新法。
不過些許田畝稅賦,於我等算不得什麽。
武勳將門,世代富貴在爵位,不在那幾畝地。
暫且勒緊腰帶度日吧,這個關頭,誰要是自己尋死,哪個都救不得他。
”
史鼐聞言,面色苦澀道:“國公,我倒是沒什麽,隻我大哥那邊……”
承繼祖爵的保齡侯史鼎卻是個極貪婪吝嗇之人,對家人尚且扣扣索索,視財如命,更何況讓他去交納稅賦?
保齡侯府名下,可是有不少田地呐……
李道林搖頭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這個時候,能顧得了自己便是好的。
你大哥……我的話他也未必聽。
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越往後越艱難。
都不要掉以輕心,先求自保罷。
”
史鼎聞言歎息一聲,道:“罷了,我往賈家走一遭罷,看看我家那位老姑奶奶,能否說動他。
”
……
PS:今天要去院裡複查,下一更可能會晚一點,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