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垂著眼睛斜瞟她一眼,用力去捏她的鼻子:“我真是為你操碎了心。
”
明珠哈哈一笑,頗不以為然。
將來他若真的登上那個位子,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上上下下這麽多人,要吃飯要穿衣,要風調雨順,民富國安,哪一樣不要他操心?
到時候他三天兩頭能想起她一回就算不錯了。
“你什麽表情?
”宇文初敏銳,一下子就從明珠的眼裡捕捉到了那幾分不以為然,“是覺得好笑,所以不信我?
”
明珠摟住他的脖子,很是認真地道:“不是不信殿下,而是在想,等到那一天,那麽多的事情,殿下這樣的性子,隻怕恨不得每天每夜不吃飯不睡覺去忙政務,又怎會想得起我來呢?
我也不貪多,三天裡,你必須來陪我一次的,不然我就去找你鬧。
”
宇文初笑了起來,戲謔地道:“就你事多,行,朕許了!
”雖是玩笑,但他慣常都是極沉穩謹慎的性子,能拿這樣的話來開玩笑,本身就代表了他的決心和狠意。
明晃晃的野心和決心啊,必須要捧場,明珠眨眨眼,翻個身,將額頭抵著枕頭,作勢行禮,恭敬地道:“臣妾遵旨。
還望陛下將來莫要食言。
”說完嬌俏地看著宇文初笑。
宇文初收了笑容,注視著她沉聲道:“一往直前,不活就死。
你想好了?
”
“想好了,我和孩子始終都在殿下身邊。
你死,我陪著你,你活,我也陪著你。
”明珠也很是認真回視著他,一點猶豫都沒有。
到現在為止,她所有的賭注都在他身上,局勢已經是一觸即發,宇文初若是活不了,整個傅氏也活不了,沒得什麽好猶豫的。
宇文初握住明珠的手,與她十指交叉,輕聲歎道:“不,倘若我真活不成了,我也是希望你和孩子能繼續活下去的。
先起來吃飯吃藥。
”
明珠要下床,宇文初不許,拿了被子和迎枕給她倚靠在身後,讓人端了小炕桌上來,就讓她在床上吃。
明珠也不敢逞強,順從地吃了,又靠在床頭聽他讀書給她消食。
窗外春風刮得一陣一陣地響,明珠卻覺著心裡十分安然踏實,她的身邊有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給她寬厚的肩膀和堅實的胸膛以依靠,仿佛從前那些離亂悲傷的歲月都在漸漸離她遠去了。
她把一隻手放在宇文初的左胸上,再把另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聲道:“我們是一家人,他是我們倆的骨血,會得到我們身上最好的傳承。
”
宇文初把手裡的書放下來,垂眸看著明珠,他很喜歡這樣的明珠,溫柔堅韌開朗,能給他以快樂和安慰。
他重複她的話:“是的,我們是一家人,他是我們倆的骨血,會得到我們最好的一切。
”
這是一個承諾,是他給予明珠的承諾。
頭胎若是女兒,她會得到父親最溫柔的關愛,若是男孩,他會得到父親傾盡心血的培養,將來成為繼承人。
明珠沒有再說話,她爬到宇文初的懷裡,將頭靠在他胸前,是依戀信任歡喜的姿勢,她很慶幸當初在玉皇閣遇到了宇文初,很慶幸他那麽鍥而不舍地求娶她,她差一點點就錯過了另一種人生。
宇文初探身吹滅了燭火,擁著明珠入眠:“什麽都不要想,隻管養好身子,你和孩子不能再有閃失了。
從今天開始,小打小鬧可以,我不許你再去管外頭的事了,都交給我,那是男人該做的事。
”
“哦。
”明珠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安心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宇文初等她睡著了才敢把自己的衣襟從她的手裡解救出來,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
明珠近來很喜歡抓著他的衣襟睡覺,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麽她在新婚之時都沒有這個毛病,最近卻越來越嚴重,就像是害怕被大人拋棄遺忘的孩子似的。
所以其實她表面上每天都在笑,心裡是很擔憂的吧?
宇文初覺得很對不起明珠,說好要讓她安心享福,卻一直狀況不斷,就連懷個孕生個孩子都遇到那麽多事。
他破天荒的失眠了。
魏天德輕輕敲了兩下窗子,宇文初起身下床,走到窗前輕聲問道:“什麽事?
”
“宮中急令,太皇太後命殿下火速入宮,她要問詢今日發生的事。
”
“知道了。
”宇文初看了熟睡的明珠一眼,悄悄走出去,命令被驚起來的素蘭等人:“為我著衣。
”他換上全套的親王服飾,叮囑素蘭:“守護好王妃,不要讓外頭的事來驚動她。
”
素蘭難掩憂慮:“殿下……”
宇文初沉著地道:“無需恐慌,我天亮前必然回來。
”
素蘭見他沉穩篤定,也就把心放下去一多半,也不睡覺了,抱著被子進了裡屋,在明珠的床前打了地鋪緊緊守著。
長信宮內燈火輝煌,太皇太後坐在高高的鳳椅上,繁瑣華貴的宮裝難掩消瘦憔悴,她的身旁分別坐著宇文白和閔太後母子,兩個人都闆著臉,臉色十分不好看。
特別是宇文白,臉色青白,神情惶恐,儼然是被嚇壞了的樣子。
閔太後哭得兩隻眼睛成了紅核桃:“母後,反了天啦!
本朝自立國以來,當朝親王當著皇帝的面刺殺皇帝跟前的太監總管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他還敢卸了皇帝的兩隻手臂,不是要弑君是什麽?
必須要老六給個說法!
不然個個都跟著有樣學樣,這家法還要不要?
國法還要不要?
”
她想讓宇文白解開衣服給太皇太後看,然而又知道宇文白的肩頭上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青痕之類的,所以也隻好憤憤不平地算了。
太皇太後不置可否,回眸看向宇文白:“皇帝,你有什麽說法?
”
宇文白看她一眼,薄薄的嘴唇裡擠出一句話來:“朕能有什麽說法?
左右如今都是皇祖母做主,皇祖母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並沒有人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
太皇太後隻當做沒有聽見他這個話,耷拉著眼皮子道:“英王對陛下不敬,當然該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