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喝了不少酒,經年不沾,猛然喝了這麽多本就頭疼得厲害,一出來又見到她。
紀箏胸口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紛亂的眸色更透露出她的局促,指甲嵌入指腹,她仰頭,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對他說:“那天談的事,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她問他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周司惟眸光沉沉,淡淡呼出一口氣,轉身居高臨下看著她,嗓音嘲弄:“給你什麽機會?
讓我插足你的感情嗎?
”
“不是的,”紀箏對上他的目光,心一顫,狠狠搖頭:“我沒有,周司惟,我沒有男朋友。
”
“是嗎?
”他嘴角扯出一抹涼意:“這麽快就處理完分手了?
”
紀箏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被人捏著下頜抵到樓梯扶手靠背上。
她趔趄了一下,後背靠上溫熱的檀木扶手,身前人冰涼的長指攫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瞳孔。
他俯身靠過來,距離她一寸的地方停下,呼吸之間酒意濃重,氣息落在她周身遍地。
“紀箏,”周司惟的嗓音像寒冰,一向平靜的眼底有叫她害怕的情緒:“你以為我是誰?
”
他一字一句,帶著冷諷:“是能準許你隨時反悔,救你父親的慈善家嗎?
”
紀箏下頜骨被捏得發疼,然而更疼的是她瞬間墜入谷底的心。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周司惟,仿佛從骨子裡對她隻有排斥和冷漠。
痛感從下巴傳上來,她張了張嘴,眼眸不受控制地積蓄起一圈水霧。
周司惟動作一頓,陡然松開了她。
紀箏靠著扶手咳嗽起來,因為周圍濃烈酒精襲來的緣故,將眼眶一圈咳得通紅。
“我沒有……”她順平了氣,擡頭,眼睫濕潤,小巧的鼻尖有點紅,和方才他夢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周司惟閉了閉眼,不再看她,扭頭就走。
這一次,沒有力道再抓住他的衣角。
他沒回頭,也聽到身後亦步亦趨跟來的腳步聲,那女子一聲不吭,就那麽默默地跟著。
高跟鞋敲擊地闆,很輕地一下一下,像小鹿在林間行走。
周圍酒意濃得破不出新鮮空氣,然而周司惟鼻尖,始終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百合香。
他難得煩躁地皺皺眉,擡手松了松領帶。
夜逐漸深,出了酒吧門,門口兩片深–藍–燈–帶延伸進夜色中,光線匯入萬千車流。
司機開著車在門口等著,周司惟停下,身後的腳步聲也隨之停下。
她淺淺吸了下鼻子,裸-露的的一片鎖骨被冷風凍得發白,整個人浴在如霜的月色裡,顯得伶仃又消瘦。
周司惟瞥了一眼,無意識轉動指間戒指,冷風吹散了幾分酒意。
月色零落,他擡手拉開車門,半撩眼皮,嗓音冷淡:“上車。
”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年輕女子沉默上車,一言不發,在周司惟坐進來後低聲問了一句:“周總,去哪?
”
車內開了暖氣,隔絕冷風,溫暖烘人,周司惟扯開領帶,解開襯衫頂端兩顆扣子,向右手邊瞥了一眼。
她很小心地坐在皮質座椅上,隻坐了一半,整個人在寬松的大衣下顯得弱質纖纖,披散著的蓬松發絲垂落進鎖骨。
半垂著頭,雙手交疊在一起,長睫卷翹,唇紅而朱,方才在風中蒼白的小臉此刻因為溫暖回了幾分桃花色。
委屈又可憐。
周司惟摩挲了兩下指間金屬,收回視線,淡淡對司機報出地址。
他不出聲,她也不說話,車內流淌的安靜像海水漲潮,無聲地漫上來。
酒意後知後覺湧入神經,周司惟手肘撐在中控台上,支頤著臉,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
深色的車窗上倒映出她的身影,再次拓入他眼中。
他想起三年前,去倫敦的那一次,七夕情人節,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她也是穿著這樣一件淺色的大衣,站在鮮花與蠟燭中,接下了程醒的鮮花,投入他的懷抱。
畢業那年的六月,程醒毫不猶豫拋下所有遠赴倫敦的時候,就曾對他勝券在握地說:“周哥,不到最後一刻,確實不知誰是勝者。
”
那時風行在最關鍵的上升期,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他甚至連跟程醒比的資格都沒有,又何談勝者。
周司惟從倫敦回來,在公司待到深夜,半寐半醒間夢到她越走越遠的身影,如浮雲一般離他而去,怎麽抓也抓不住。
猛然醒來,一片空蕩,衛昔在旁邊問他怎麽了。
他搖頭,驅車獨自駛進寂寥夜色中,夏夜星明月暗,涼風吹去幾分白日的燥熱。
車子停在一家刺青店前,他下車,摘掉食指的戒指,露出指根褪色的刺青,請店主幫他再加深一遍。
紋在手上的刺青是需要經常加深的,不耐磨,過一段時間就會褪色。
周司惟坐在窗下,半邊窗支起,他擡頭看見浩瀚的星空。
店主幫他刺青,窗邊放了一本書,被穿堂風嘩啦啦吹開幾頁。
他隨意瞥了一眼,目光定格。
那句話好叫人心涼,說的是“我愛你,關你什麽事?
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
暮夏夜裡,周司惟扯出一抹苦笑。
他這樣固執的愛,關她什麽事,她拋下,去愛其他人,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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