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生氣(2)
可她怎麽敢?
蔣權的眼眶有些通紅,仿佛瀕臨死亡的困獸。
那女子笑顏如傳說之中的曼珠沙華,美麗而殘酷,仿佛從森森白骨中長出的美人畫皮。
而腕間鮮血滴滴答答,無聲的在雪地中氤氳出一大片花朵,她卻仿佛沒有絲毫痛感。
連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怎麽會被小小的孝字困住?
這一刻,蔣權便知道,蔣阮不準備回頭了。
她眼中熊熊燃燒的光亮是恨,她恨這座尚書府,也果真是深深厭惡著身體流淌著姓蔣的血。
這一刻,蔣權竟是無言以對,他不知道能做出什麽舉動,隻能一眨不眨的注視著蔣阮。
直到那地上的血跡幾乎已經染紅了蔣阮站著的小塊地方,她的臉色也越見蒼白,忽而聽到自遠而近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人影夾雜著被風激起的雪花幾乎是瞬間閃到蔣阮面前。
那人大約是從軍營中剛剛趕來,還身著一身戎裝,眉目冷硬而落滿風霜。
蔣信之一把拉過蔣阮,怒道:“阿阮,你在幹什麽!
”
話音未落,又是一道身影出現在她身邊,蕭韶目光冷的出奇,隻狠狠的瞥了一眼蔣權,什麽話也未說,蔣權卻是感到一陣深刻的壓力。
他轉過頭,二話不說就拉起蔣阮的手,接過暗衛手裡的藥瓶和繃帶,先將蔣阮的血給止住了。
他什麽話都未說,目光越是平靜,就越能感到他強忍的怒意,周圍有年輕的姑娘便認出了他來,紛紛議論起:“那不是錦英王麽?
想來是此番專程來為王妃撐腰的啊。
”
“不對,”有人就反駁:“那錦英王可是個無心冷漠之人,你看他待王妃的模樣,可不像是無情。
哪裡有什麽無心的說法。
”
蔣阮見蕭韶這麽快就趕來,不免有些意外。
可今日之事她勢在必得,即便蕭韶在也是無法改變她的決心,便搖頭道:“不必麻煩了,我總歸要還他這半身血的。
”
這話說的十足諷刺,可她剛說完,一邊的蔣信之便邁了一大步上前,他雖說容貌繼承了趙眉的明朗俊逸,可這些年在軍中生活的日子愈是久,越發的鍛煉出了一種似悍鐵般的冷毅氣質。
此刻在風雪中,如雕像一般,立刻就像一座山一般的護在了蔣阮面前。
他目光不動的逼視著蔣權,蔣權在這利劍一般的目光下也忍不住有些心虛。
隻聽得蔣信之忽然一笑,道:“妹妹做這件事情怎麽不叫上我?
我也是蔣家的兒子,身上也流著蔣家的一半血。
同樣的,我也對此十分厭惡。
我既是個男人,斷沒有讓自家妹子流血的說法。
”他朝著周圍的人群拱了拱手:“煩請各位做個人證,我妹妹的血,我替她一並還了!
”
說罷,蔣信之就毫不猶豫的奪過蔣阮手中的短劍,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背上劃了一刀。
他下手比蔣阮重,血幾乎是噴濺了出來。
蔣阮不由得心一驚,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替他包紮傷口。
人群安靜了幾秒,忽然就有人拍手喝道:“好!
果真是男子漢大丈夫!
”
“快哉!
這般護著自己的親妹子,不愧是大錦朝的戰神!
”
蔣信之在百姓中本就有極好的名聲,此刻這一番話下來,神情自是光明磊落一派坦蕩,而護著妹妹不受委屈的行為更是讓眾人心中讚歎不已。
若說方才蔣阮的做法還讓大家覺得有些稍微過頭。
可換了蔣信之便是大不一樣。
眾人便覺得,能讓這位公正君子的戰神也如此厭惡,這尚書府的確不是個什麽清白的地方,怕也實在是欺人太甚。
蔣權幾乎要被蔣信之氣了個人仰馬翻,他望著面前高大的年輕人。
記憶中那個總是怯怯的想要討好他的幼童已經不見了,如今的蔣信之鋒芒畢露,身為朝臣,連他也要震攝於蔣信之的威名而下。
可這兩兄妹聯起手來一起對付他,實在是犯了蔣權的大忌。
他一手捂著胸口,喘著氣指著蔣信之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
蔣信之面上閃過一絲不屑,這樣的父親,即便是不要也罷。
自出生以來,他沒有一日盡到父親的責任。
他給予他們母子三人的隻有無盡的屈辱和痛苦。
眼下竟還要用孝字來壓倒蔣阮,他隻是心疼自己的妹妹,竟是被逼得不惜自殘身子也要和蔣府劃清關系,既然蔣阮想要如此,他怎麽會不同意?
蔣阮皺了皺眉,她未曾想到蔣信之會來的,蔣信之這般做無可厚非。
可他身為一軍主帥,今日這般舉動難免日後會被朝中同僚拿來說道。
若是有人故意想要落井下石,也許會拿此事做筏子也說不定。
想到此處,不免有些自責。
應當之前尋個由頭將他瞞住的,不想這麽快便走漏了風聲。
正想著,蕭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蔣阮擡頭看著他,蕭韶不緊不慢的走上前去。
他一身玄青錦衣在緋色衣裙的蔣阮身邊竟然一點也不會格格不入,玄青與紅色交纏,竟是顯出一種冷豔的華麗來。
蔣權不想與他正面相交,卻也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語氣不善道:“蕭王爺是有事要告誡老臣嗎?
隻是老臣教導自家子女,家務事便不勞蕭王爺費心了。
”
“阿阮是我的王妃。
”蕭韶仿佛沒有聽到蔣權的話,冷冷開口道:“夫妻本一體,她要還蔣尚書的血,本王替了。
”這話剛說完,就見他抽出腰間長劍,對準自己的手背迅速一劃。
蔣阮到嘴的話一頓,蕭韶這麽做固然是為了她,更多的卻是隔絕了日後有人想要拿此事來擠兌蔣信之的可能。
因為有錦英王在,蔣信之便不會成為眾人攻擊的苗頭,至少天下人不會首先想到的是他們兄妹的咄咄逼人。
兩個男人並肩立在雪地中,地上是氤氳的血花,一人俊美絕倫,清絕貴雅,一人明朗俊逸,剛毅如山。
畫面竟是出奇的和諧,大雪無聲的落下來,人群中就有心軟的女子濕了眼眶,捂著嘴喃喃道:“得此兄弟,得此夫君,夫複何求。
”
蔣阮慢慢的垂下眸去,手上的傷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心中卻是慢慢浮起一陣酸酸澀澀的感覺。
這世間如此優秀的兩個男子都為了她而流血。
這一生她何德何能令人為她犧牲至此?
再擡起眼時,蔣阮目光已然恢復了平靜。
她似笑非笑的瞧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的蔣權,微微一笑道:“父親,今日這血還夠了後,我們兄妹二人便與蔣家沒有任何關系。
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蔣家的人了。
父子仁義已盡,恩斷義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