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血霧彌漫

　　真真一直平躺在床上，兩隻大眼睛空空洞洞。

　　老汪進來，澀聲說：“少奶奶，我自作主張把龍先生請來了，我想少帥也會同意這樣做的。
”

　　真真沒有說話，她的心中全是悔恨，如果不是她的衝動，秦風就不會死，駱駿才走，她就把秦風給害死了，她對不起駱駿！

　　“小妹，是我。
”龍滄海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溫暖。

　　“很多年前，我受孫先生之托，將一群流亡到中國的韓國人安置在法租界，而那枚五彩纓絡，並非隻是李氏家族的標志那麽簡單，李朝高宗去世後，韓國民眾一直沒有氣餒，他們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對抗日本人，李元浩的身份並沒有暴露，他的父親為了保護他，除了送他來到中國以外，更找了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在身邊，冒充他的身份，他父親被殺後，這個孩子便由愛國人士當做真正的李氏後裔收養了，並在日本人的製約下秘密成立了新的抗日團體，而這枚纓絡也是世上僅存的一枚，十幾年後，這枚纓絡就成為這個團體與在中國的流亡政府接頭的標志。

　　他們的人偷偷潛入中國，但很快就被日本特務盯上了，他在青蓮閣原本是要接頭，但是發現被跟蹤時就逃走了，他怕被抓住後丟失這枚重要的纓絡，就施計讓你撿到，之後幾次三番想在你那裡盜走纓絡的人也是他，因為你在青蓮閣拿走纓絡，所以日本黑龍會的特工也注意上你，那次爆炸不是針對李元浩，而是針對你，他們並不確定你的真實身份，你身邊又總有保鏢，所以隻好乾脆殺掉你，但是關鍵時刻，李元浩救了你。

　　這些就是我查出來的事，在駱駿出事前兩天，我見過他，告訴了他關於這件事的推測，直到那天你提到纓絡，這件事算是整個清楚了，而那個從韓國來接頭的人，現在就在我的手上。
我現在懷疑，駱駿是想物歸原主，把纓絡交給流亡政府，隻是他的目的被人發現了，估計是在路上遇到了伏擊。
”

　　龍滄海的話終於講完了，真真依然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坐起來，說道：“一定是茱迪醫生，是她偷聽到那天晚上我和駱駿的對話。
”

　　看到龍滄海眉頭緊鎖，她的心中又是一動，一把握住他的手：“九哥，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駱駿肯定沒有死，他還活著！
”

　　“小妹，你又想到了什麽？
”龍滄海的眼睛中也閃出興奮的光。

　　“我去了那間茶室，但是沒有找到茱迪醫生，但是我見到了一個人，秋野美紗！
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駱駿會注意上茱迪，因為她就是秋野美紗，她深愛駱駿，就算再如何易容，女人面對心愛男人時，眼裡的神采是不會改變的，所以駱駿很容易就發現了她，但可能被她要協，不能聲張，又怕和我說不清楚，因此一直隱忍著讓她留在我們家，更或者是，他不忍向她下手，畢竟她很愛他。
那天我和他整晚都在……除了那個愛他快要發瘋的女人，沒有人會來偷聽這個的。
”把這些說完，真真松了口氣，“那天給我打電話的人也是她，她畢竟是個女人，控制不了嫉妒，想向我示威，難怪她的夥伴對她很不滿，要上報給上司。
”

　　龍滄海點點頭：“正因為有她存在，駱駿肯定還活著，因為她不忍心對他下手。
”

　　真真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感覺到龍滄海的手也動了一下，她看向他的眼睛：“九哥，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

　　龍滄海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長大，他們雖然沒有靈肉交融，但是此時卻已心意相通。

　　“九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她的臉上因愧疚而有些微紅，但一閃而過，為了駱駿，她什麽都可以去做。

　　他笑了，因為他的想法和她一樣，隻不過她是為了駱駿，而他卻是為了她，隻要她能幸福快樂，他願意為她做一切事。

　　“小妹，這世上的事本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如果能用那人的命來換駱駿的命，我們當然會選擇後者。
”他臉上的笑讓她如沐春風，心中的陰翳刹那褪去。

　　秦風的屍體是在幾天後偷偷運回來的，老汪動用了很多關系，終於在日本巡捕房把秦風的遺體搞了出來，那間茶室是黑龍會在上海的接頭地點，顯然他們並不想讓巡捕房知道更多的機密，因此隻按普通仇殺處理的。

　　秋野美紗並沒有被秦風殺死，因為現場隻找到那個男人的屍體，所以龍滄海認為真真的處境非常危險，黑龍會絕不會善罷乾休，他安排了船，駱駿一到馬上和她到香港暫避風頭。

　　真真發了電報，讓餘飛逸回上海暫時主理公司事務，她又以幫主夫人的名義，委派老汪暫代幫主一職，都安排妥當，她對龍滄海說：“九哥，上海的一切都要勞煩你了，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

　　龍滄海笑笑，輕輕的攬住她，柔聲說：“放心吧，等這一切都過去，就算你們不回來，我也會去找你們的，不能讓駱駿那小子就這麽輕輕松松的把你拐走啊。
”

　　真真知道他是怕她緊張，所以才故意逗她，但心裡還是暖洋洋的。

　　一切都安排好了，和黑龍會交換駱駿的日子安排在三天後，為防止驚動國民政府，地址選在江心。

　　那天是民國十七年一月十二號，距他們結婚的日子還有53天！

　　餘真真永遠都忘不了這個日子，很多年後，這一天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令她心如刀割。

　　冬天的江面，晨霧彌漫，當兩條船相距一百米左右的時候，雙方按之前的約定都舉起了手中的旗子，然後越靠越近，這時兩船相隔不到五十米，老汪喊道：“人我們帶來了，在這裡。
”說著將那個韓國人推到前面。

　　對方也同樣喊道：“我們也把人帶來了，你們看看。
”說著也有一個人被推了過來，躲在船艙中的餘真真和龍滄海用望遠鏡看過去，身材相貌輪廓都與駱駿無異。

　　“小妹，你確定吧？
”龍滄海已經確定，但還是要問過真真。

　　雖然水霧繚繞，但真真還是認出了他，她點點頭：“開始交換吧。
”

　　兩艘大船全都放下了小舢闆，兩個人各自站在小船上，艄公解開固定在大船上的鐵鏈，小船飄飄悠悠的向著相反的方向駛去。

　　當兩條舢闆即將相對的時候，忽然對面的日本船上出現了一個人，真真一眼認出來：“是秋野美紗！
”原來她真的沒有死！

　　這時又有兩個日本人走上前去，拽住了她，但是秋野美紗不停的掙紮，嘴裡在用日語爭辨著什麽，真真在船艙裡，又隔了江面，聽不清他們說什麽。

　　這時，兩隻舢闆馬上就要碰頭了，離各自的大船又靠近了，真真隻覺得心臟加速，她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秋野美紗終於掙脫了那兩個男人的手臂，掏出了槍，砰的一聲，載有韓國人的舢闆上的艄公應聲落入水中，真真知道，那人是龍滄海的手下。

　　心系駱駿的安危，真真抄起一旁的來福槍就要出去，龍滄海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出去，在這裡等著。
”

　　外面已經又響起槍聲，老汪的人和日本船上的人已經交起了火，忽然，駱駿船上的艄公一個起身，躍上了載有韓國人的小船，而就在同時，真真看到秋野美紗又一次舉起了槍，透過霧靄，她似乎看到秋野美紗臉上絕望的笑，“不，不要！
”她大喊的衝了出去.

　　但太晚了，秋野美紗的子彈已經射出，真真眼睜睜的看到那顆子彈在駱駿的胸前綻開，如同一朵血紅的玫瑰，駱駿的臉衝著她的方向，手伸向她，似乎在用最後一抹氣力想要撫摸她，然後，他的身子就如同秋葉一般，緩緩倒下，落入江中……

　　“老公，老公，等我……”真真哭喊著奔向船頭，這一刻，她的頭似乎裂開，她要去找他，他不能死，他說過兩個人死也要在一起。

　　一雙大手在身後緊緊的抱住了她：“危險，不要過去！
”那是龍滄海的聲音。

　　又是一陣密密麻麻的槍聲，槍聲中，舢闆上的日本艄公和那個韓國人全都被老汪的人打死，日本船上也有人被打下落入江中，他們的船上也折了幾個人，屍體橫在船上，分外恐怖。

　　已經狀如瘋婦的秋野美紗已經被幾個日本人製住，他們不再戀戰，大船向著相反的方向快速駛離。

　　餘真真兩眼空洞洞的望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江面，似乎還能看到那抹鮮紅，那是駱駿的血，這一世，她的男人又死在她的面前。

　　她的眼前一片迷蒙，分不出是霧氣還是淚水，但很快，這一切都化成一片血紅，她的大腦中如煙花燃起，紅色的煙花，如同一片血霧。

　　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也融入了這片血霧，然後她就倒了下去。

　　最後一刻，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如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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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