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秀秀平時腦子不好使,可是在讨論這件事的時候,嘴巴卻格外厲害,大概是被吳國皇後教了不少的話。
她說:“如今大晉鄰國隻有吳國最為富庶,若是臣妾得了江山,直接與了皇上半壁,那麼将來萬一皇上反悔,想要整個吳國,吳國不就沒有還手之力了麼?
臣妾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
帝王面無表情地道:“你要朕助你登位,若是登位之後你對我大晉倒戈相向,那又該如何?
”
吳國有女皇的先例,不過嫁出去的女兒都是要回國才能掌握江山。
司徒秀秀此番是想得到韓子矶的兵力支持,繼而戰勝司徒錦一黨,吞下王位。
“臣妾是愛着皇上的。
”她歎息:“就算不為了江山,臣妾也是心甘情願嫁給您。
隻是您心裡沒有臣妾,才叫臣妾寒了心。
若是皇上肯讓臣妾也懷上一子半子,吳晉江山,不将都會是韓姓天下了麼?
又何必擔心臣妾反悔。
”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韓子矶眯起眼:“可惜現在才想來懷,已經太晚了些。
”
司徒錦都已經集結了兵力打算逼宮了,懷孕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然趕不上。
“臣妾可以與陛下簽訂契約。
”司徒秀秀笑道:“自然有的是辦法,讓我們雙方都不吃虧。
”
“哦?
”韓子矶看着她呈上來的一紙契約,修長的手指慢慢接過,展開。
她的條件,是要姬千秋腹中胎兒将來生下之時過繼給她為子,也就是吳國将來的太子,這樣一來,雙方都不會吃虧。
若是此子在将來發生任何不測,大晉都有權力以謀殺皇子的罪名攻打吳國。
司徒秀秀登基之後,會友情贈與大晉五座城池做定金,等千秋的孩子平安長大至十八歲,皇位會交給他。
這條件看起來誘人至極,婦人到底目光短淺,隻想享受這十八年的皇位安逸,而幾乎是賣掉了整個吳國。
韓子矶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看着司徒秀秀道:“你的意思是,要姬貴妃跟你回吳國?
”
司徒秀秀微笑:“臣妾也怕皇上突然反悔,幫着您妹夫反過來對付臣妾。
所以有姬貴妃在身邊,臣妾安心許多。
”
畢竟姬千秋是韓子矶深愛的人,韓子矶此人城府太深,心思莫測。
就算現在答應幫她,也說不定還有後招。
所以拖着一個姬千秋,司徒秀秀心裡才有底。
韓子矶猶豫了許久,這步棋很關鍵,走還是不走?
千秋那暴脾氣,要是知道他要賣了她,指不定要揮起拳頭怎麼揍他呢。
可是當下,最能當籌碼的也隻有她了,懷着孩子的寵妃,足以平衡起吳晉兩國。
“朕去同她商議,你先好好歇着吧。
”帝王起身,大步往外走。
司徒秀秀站在殿中,屈膝恭送。
千秋最近精神不錯,聽說未晚要回來了,便更是喜氣洋洋地叫百合收拾景象宮,那丫頭肯回來陪她玩,她甯願把景象宮的主殿讓給她。
正擱院子裡吃水果呢,就看見韓石頭走了進來,坐在她身邊,輕咳了兩聲,一臉為難。
“怎麼了?
”千秋看他這副樣子,有些好笑地問:“有事求我?
”
帝王要人做事,自然用不上“求”字,隻是他摸不準千秋的反應,隻能試探性地問:“你在宮裡是不是也覺得挺無聊的?
”
千秋眨眨眼,左右看了看:“還好。
”
“朕聽聞吳國山水很好,風景也不錯,你要不要去逛逛?
”
吳國?
千秋一愣,皺眉:“吳國不是正亂着麼?
你叫我去幹什麼?
”
沒辦法,還是得直說。
韓子矶歎了口氣:“司徒秀秀想要吳國皇位,朕想要吳國的江山,剛剛與她商量了,她說,要你随她回國,朕派兵增援,等你腹中孩子落地,便可以做吳國的太子。
”
千秋沒太明白:“我懷的是你的孩子,怎麼拿去做吳國的太子?
”
“司徒秀秀要當女皇,她又是朕的妃子,所以朕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韓子矶道:“也隻有讓朕的孩子在将來能拿到皇位這樣的籌碼,才足夠讓朕出兵的。
”
千秋反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吳國生孩子,然後孩子生下來,還是她的?
”
“當然也還是你的孩子。
”韓子矶抿唇:“朕會在我們的孩子長大之時,吞掉吳國,之後便是天下歸一,你與孩子,都還是朕的。
”
臉色漸漸蒼白,千秋想笑,眉頭卻皺得死緊:“我要離開你,直到孩子長大?
這麼多年的時間,就為了換吳國江山?
”
韓子矶抿唇:“你說反了,應該說這麼些年,就能換回來吳國天下,很是值得。
”
千秋不能理解,她從來不能理解這些男人的江山事,一如不能理解自家老爹為了謀反籌劃了十幾年。
在他們的心裡,江山是不是天下最貴重的東西?
沉默了許久,她緩緩開口:“我上次問你,江山與家人哪一個更重要,你回答我是家人重要。
”
韓子矶一愣,下意識地便答:“那是指未晚……”
答了還不如不答,未晚是他的家人,他便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家人是麼?
所以在江山面前,他選擇了抛棄她。
心裡一陣絞痛,千秋沒想明白,她不過就是當初偷了銀子沒撞對人,怎麼就惹上了這麼一個人?
突然覺得好後悔。
韓子矶也明白自己說得不太對,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心知千秋喜他愛他,所以難免對她就苛刻了些,總覺得這人愛着自己,那麼為了自己,應該就能做出點犧牲。
父皇母後和未晚自然是他嫡親的家人,拿任何東西都不能讓他們深陷險境。
可是千秋……
韓子矶低頭反省,他也許隻是熟悉她,算不得太多喜歡吧,不然司徒秀秀提出這樣的建議的時候,他為什麼還覺得挺劃算的。
“淑貴妃算盤可能沒打響。
”千秋嘴唇蒼白,慢慢站起來道:“想拿我當威脅你的籌碼,卻不知,若是你想反悔提前吞掉吳國,舍棄了我也是正常的。
”
院子裡的風有點冷,吹得她藍色的宮裝輕輕飄舞。
自他上次親手替她穿上那套宮紗之後,她就一直愛上了穿藍色。
可是現在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怎麼就沒把人心看清楚,就提前早早地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活該現在難受傷心,都是她自找的。
輕嗤了幾聲,千秋朝韓子矶跪了下去:“皇上要臣妾做什麼,臣妾自然隻能領旨,一切由皇上安排便是。
”
說完,也不等韓子矶開口,起身便進了内殿,牢牢地鎖上了門。
帝王張了張嘴,他已經想好無數種來說服她的方法了,甚至忍不住要将自己心底藏着的打算告訴她。
可是千秋就這麼跪下,說了那麼一句話,便走了。
到底是換過身子的,他現在似乎完全能感受到千秋的心,疼得連他都皺眉。
他沒有哄人的經驗,想上去拍門,安慰她兩句,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隻能呆呆地在院子裡坐了許久,才站在那門外道:“你不要難過。
”
這笨嘴笨舌的,哪有朝堂之上半分的伶俐。
韓子矶有些懊惱,卻聽得裡頭的人啞着嗓子問:“我說我難過,你能收回成命麼?
”
韓子矶一愣,沉默。
裡頭的人突然笑了,笑得嗓子啞啞的:“你走吧。
”
既然已經成了定局,那還留這多餘的安慰做什麼。
千秋埋在被子裡,咬牙流了許久的淚。
老爹常說,會讓女人哭的男人,都不是良人。
他驕傲地說,以前從來沒有讓娘親哭過,隻可惜他們未能長相厮守。
而現在這石頭,已經叫她疼得眼淚都要流盡了。
她懷了他的孩子,本以為是好事,沒想到卻變成了他得天下的墊腳石。
到底是聰明睿智的少年帝王,拿一個女人和腹中胎兒,就可以換得吳國江山,這買賣真的不虧。
若不是她愛他,其實她都該拍手叫好。
多好的決定。
原來以為的恩寵疼愛,心靈相通,不過都是她自作多情。
帝王與淑貴妃意見達成一緻,韓子矶很快恢複了司徒秀秀的皇後之位,并令十萬大軍護送皇後回吳國探望病重的皇帝,姬貴妃随行。
明眼人都看得清這一場交易,隻是有不少人唏噓,那姬貴妃是向來得寵,又身懷六甲,沒想到卻被送去了吳國。
随行護駕的是裴禀天和楚越,楚越看着不緊不慢收拾東西的千秋,忍不住道:“娘娘,您真的就打算這麼去吳國?
”
千秋面色早已經平靜,将幾套黃的紅的宮裝都收拾好,銀票也都揣好,淡淡地道:“不然還能如何?
跟他吵,跟他鬧麼?
你知道他的決定,是不折手段也要達成的。
與其撕破臉,不如我自覺些。
”
裴禀天看着千秋那肚子,眉頭一直沒有松開過:“路上颠簸,娘娘的身子可能受不住,皇上給您準備了一輛最好的馬車,不會太過颠簸。
”
“替我謝謝他。
”千秋深吸一口氣:“也謝謝他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