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若在，魂已滅，油盡燈枯，永無腐木逢春之日。
魂若在，身已滅，依舊長存。
我輕撫九龍劍，久久無法平靜。
九龍劍中栖居着祖龍之魂，這麼說來，祖龍從未消失過，它的雙眼始終遊離在這片曾經它潑灑熱血誓死捍衛的土地上，親眼見證了這片大地的變化。
這則秘辛深淵應該也是知曉的。
我心裡有疑惑，如果龍魂存在，祖龍的意志必将主導一切，複活它又有什麼意義？
難不成這天底下有誰能讓祖龍在有神智的情況下淪為傀儡？
莫說是深淵這個祖龍本就厭惡的組織，就算是我這個與它性命攸關、生死與共的九龍劍之主都未必有這樣的力量，祖龍至高無上，一旦歸位，隻能旁敲側擊的去影響它的決策，絕不可能為它做主。
我詢問秦教授，可惜，秦教授也不清楚深淵到底有什麼手段，但深淵如此信誓旦旦，想必應該是有些手段的，畢竟它們惦記祖龍太久太久了，時間恐怕都無法估算了，了解的東西很多。
“還有人說……”
秦教授遲疑片刻，說道：“祖龍留下的神性物質擁有詭異莫測的力量，如果能手持其中之一，便能穿越曾經地心世界留下的幾條通道，六條通道都被祖龍的力量鎮封了，唯有它留下的神性物質能穿梭期間，往返于兩界。
”
我心裡一動，追問道：“迄今為止，祖龍留下的神性物質已經被找全了嗎？
”
“該出現的基本已經都出現了。
”
秦教授輕歎道：“據我所知，祖龍之魂在你手中，額骨和眼睛在黎明，剩下的祖龍之骨、五髒六腑等全都被深淵得到了。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總算幾樣最重要的東西都留在了我們手裡，不然現在就是深淵發動緻命一擊的時候了。
總的來說，亘古以來的變局恐怕就在今朝了，而且時間不會太遠，從未有哪一個時代如現在一樣，祖龍留下的神性物質齊齊出現，祖龍複活在即……”
“戰争要來了……”
我心情從未有哪一刻如現在這樣的沉重，輕聲道：“據我所知，如今的深淵一改頹勢，猛烈進攻黎明，我想很有可能與它們掌握了大量祖龍神性物質有關，自從白骨聖杯出世以後，祖龍留下的殘軀之間就有種莫名的聯系，龍魂也蘇醒了，說明它的力量在不斷複蘇。
如果我沒猜錯，深淵現在已經拼接起了祖龍的身軀，可以重現祖龍部分力量，這部分力量雖然不足以徹底撤銷當年的鎮封，但打開一條古路絕對是可以做到的，或許已經有地下的東西來到地表了，成了深淵最得力的助手……
我想，宓妃他們可能早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深淵在膨脹，遲早要對我、對黎明下手，我們是它們前進道路上的最後一塊絆腳石，隻要挪開我們，下面的大軍就會沖到地面，兩個文明你死我活的碰撞算是徹底拉開帷幕了……”
“打吧，如果不打一場，誰也不會坐下來好好談判。
”
秦教授歎息道：“如果能在進化者的範圍内解決固然更好，如果解決不了，那就戰，他們的文明固然多走了幾萬年的路，可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
“好了，這些大事也不是你我能主導的，咱們且不聊這些了。
”
我擺了擺手，得知真相後，隻有無力感，恩怨糾葛太深了，已經到了無法化解的地步，身在其中隻能任由浮沉，我看着秦教授，道：“還是說說你我的事情吧？
我一直都想問您一句，為什麼偏偏要選上我？
”
“因為你是一株野草，無論在哪裡都能生存下來。
”
秦教授自嘲的笑了笑，道：“當然，最重要的是，也隻有你葉小九會傻兮兮的因為一些恩惠會跑去救我了，這天下很大，人很多，可真正願意為你賣命的人又有幾個？
當年我正值巅峰的時候，曾經幫助過太多太多的人，甚至有些人是我親手成就的，如果沒有我，他們還混迹在市井中，是個平凡普通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我給予他們的遠比給予你的要多……
可我又很清楚，真到了我有事的時候，他們或許會伸出手，但如果會引火燒身的話，一定會避之不及。
也唯獨你葉小九會不顧一切的去救我，值得我托付。
”
說此一頓，他頗複雜的看了我一眼，苦澀笑道：“其實，我當初未嘗沒有想過予你一場富貴，相識一場，總能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光鮮亮麗的活着，可我又沒有，總是不想把唯一信得過的人推進富貴窩裡，那是個大染缸……”
我沒說話，隻是在聽秦教授絮絮叨叨。
他或許也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滿臉頹喪和疲憊，漫不經心的不斷說着話：“我加入黎明以後，破譯了古代留下的秘密，後來又了解了很多事情，也親眼見到那些怪物在現在的社會中是如何生存的。
說真的，那時我就有種感覺這已經不再是戰争和殺戮能解決的事情了。
那些怪物在地表繁衍了三萬年了，在絕大多數人的祖先還在從猿人進化到智人的過程中它們就來了，三萬年繁衍啊，早已落地生根，甚至比我們都更像土著，與我們早已不分彼此。
其實，你真的覺得這部分已經融入到人類社會的怪物是威脅嗎？
不可否認，它們受到刺激以後确實會爆發，可我們人類就不會爆發嗎？
那些窮兇極惡的歹徒裡，似乎也不僅僅隻是它們吧？
和人類幾乎是五五開！
它們會愛，會恨，會守護，也會犯罪，會建設，也會破壞……
你看，作為智慧生物，除了長得不一樣以外，我們之間似乎也沒什麼區别！
嘿，我曾經做過一個調查，跟蹤調查了很多混迹在人類社會裡的怪物。
其中有一個鼹人讓我記憶非常深刻，這是個老鼹人，已經九十歲高齡了，它曾經走上戰場，參加過近代以來我們民族所經曆的每一場戰争，它的身份證上顯示它是漢族，它娶了人類的妻子，養育了六個兒女，因為鼹人的特點，和人類繁衍的孩子幾乎全都是人類，在國家最困難的年代，饑荒時它把所有的食物都留給了妻兒，自己卻在外面啃樹皮，樹皮沒了啃草，草沒了吃過觀音土，但我從未記得它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它的一生守護過國家，守護過家庭，守護過很多很多人……
你覺得，如果我們真去殺了他，他那些與我們一樣同為人類的子孫會不會跳起來和我們拼命？
黎明的方略，本就錯了……
把那些怪物斬盡殺絕，或許第一時間跳出來反抗的不是怪物，而是人類……
每個人都有自己守護的，難道不是麼？
可惜，當年我這樣的想法在黎明是危險的，會被當做叛徒處死！
”
秦教授拍着自己的胸口，情緒非常激動：“沒錯，我很清楚，隻要我露出一點端倪，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黎明那些大老爺不會去區分什麼的，他們才不管到底是來自于地下的真正威脅，亦或者是人類社會裡的怪物，一律殺幹淨就對了。
我知道，我在黎明不會有任何出路，我的主張得不到任何尊重，平生抱負無法實現。
所以，我離開了，那時候我其實已經掌握了一部分關于九龍劍的線索。
後來，宓妃找上了我，她代表着禁區，這是個超然的存在，很少會摻和黎明與深淵之間的争鬥，他們不主張戰鬥，主張和平共處，一些願意維持自己傳統的怪物組成，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已經非常強大。
他們……和我的理念是一樣的，我加入了它們，可卻不信任它們，畢竟它們和那些怪物同宗同源，萬一是圈套怎麼辦？
思前想後，我幹脆設局讓你拿到了九龍劍。
”
秦教授看着我，一字一頓說道：“我自認為了解你，雖然出身不太好，但本性善良，哪怕加入黎明我也不慌，你會自己思考，見識了一切以後，最終還是會贊同我的看法，不會大動幹戈的造成無畏的殺戮，終究有幹天和，祖龍的力量應該掌握在你這樣的人手裡。
事實證明，你做的比我想的要好。
你不僅僅得到了祖龍的認可，更促成了禁區和黎明的聯合，我想，黎明終究是要放棄他們的固執的，認真對待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小九，大時代就要來了，你不過是一個人，在這中間卻無意識的促成了最好的局面，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恨，帶你走進這樣一個圈子裡，打破了平靜的生活，可，你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無論遇到什麼，千萬别輕言放棄，堅定的走下去……
或許，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秦教授拉着我的手，雙眼死死的盯着我。
那一刻，我竟然被他的目光刺的渾身不自在，他隻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我或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可這個固執的書生身上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讓我甚至都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傍晚時，我離開了他的屋子，輕輕掩上木門的刹那，長長松了一口氣，那是對過去的一種告别。
秦教授，終究是沒多少時日了，或許……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