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不高,卻似要震裂蒼穹一樣。
瞬間,這裡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夏家有主,早已明确表态要斬殺我,現在卻有人忽然跳出來篡改夏家的決定,這擺明了就是要砸場子,甚至直接置疑否決夏家之主在夏家的權威和權利,如若不然,那就是個大傻子。
能來到這裡,有幾個傻子?
就連我都一陣錯愕,該下場的人不都已經下場了麼?
我敗局已定,隻能喋血厮殺,到底是誰在暗中這麼摻和?
夏家之主的眼神可怕,雙眸猶如兩盞神燈,猛的看向一個方向。
那裡的守望者轟然散開,擺明了不是自己在摻和,不想和這件事情有任何牽連。
一個老頭孤零零的站在中間。
這個老人太蒼老了,穿着一條藍色的破布褂子,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換過新衣了,褂子上滿滿的都是補丁,顔色不再鮮亮,漿洗的幾乎快爛了,臉膛子黑漆漆的,腦袋上就剩下幾根沒有光澤的白毛了,手裡拄着一根榆木拐杖,比大街上一些乞丐好不到哪裡。
“你是誰?
”
夏家之主盯着老人,沉聲道:“速速離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行将就木,難道想不得善終嗎?
”
“唉”
老人太蒼老了,猶如風中的燭火,随時都會熄滅,顫巍巍的站在那裡,看着随時都會摔倒,他搖了搖頭,頗為無奈的說道:“小六子,你難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小時候你還在我手上拉過黑屎呢,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我剛接過來就崩了好幾個屁,帶出成串的黑屎,一邊拉一邊抱着奶瓶吃奶”
老人絮絮叨叨,十分磨叽,在這等場合下淨提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
夏家之主一張臉漲了通紅,他不怒自威,如今已經是黎明的一方巨擘,一聲令下,誰人敢悖逆?
現在卻被提及拉胎便的事情,不過他沒有爆發,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看起來人在中年,實際上已經七十多歲了,隻不過進化程度太高了,延年益壽,當年見證他拉胎便的人幾乎都已經死去了,一時間也有些驚疑不定:“你到底是誰?
”
“你已經不适合在這個位置上坐着了。
”
老人沒有回答夏家之主的意思,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說道:“你讓我很失望,剛愎自用,看不清形勢,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簡直就是一個暴君,夏家終究不是你一個人的夏家,而是黎明的夏家,天下人的夏家,我們的武力隻為公,不是你駕馭天下的權杖,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數千年的桀,商纣夏桀,出了名的暴君,是故我們才被推翻,颠沛流離,如果不是黎明,我們已經被商湯斬盡殺絕,這都是血淋淋的前人之鑒,你眼瞎了嗎?
為什麼看不到?
”
老人很失望,痛心疾首:“或許,這樣的錯誤我也要承擔責任,當年夏家有一人比你仁慈忠厚,大家都推薦他做夏家之主,是我過于溺愛你,一力保你上位,我的錯,風燭殘年不想帶着罪入土,隻能矯正錯誤。
”
老人說出很多舊事,夏家之主毛骨悚然,這時他終于明白老人是誰了,失聲道:“二太祖!
!
您不是已經”
他終于慌了,來的身份太大了。
太祖!
!
從輩分來看,這是夏家之主往上數七代的祖先!
“夏烈,是烈太祖!
”
人群中有一人失聲道:“四百年前烈太祖橫空出世,撻伐黑暗,曾經一度是黎明守護者重要人選,差點取代黎明老祖永遠庇護我們!
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幾十年前就有人看見他在華山附近為自己挑選墳地了,他在華山明悟大道,觸摸到了進化者的至高奧義,最終也決定在那裡逝去,他說那是一場輪回!
”
夏家之主不能淡定,烈太祖出現,輩分太高,整個夏家都要服從,他匆匆從天台上走了下來,迎向烈太祖。
烈太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一股無形的力量直接擋住了夏家之主前行的路。
烈太祖看着夏家之主,輕聲道:“夏家家法,家主有錯,怎麼辦?
”
夏家之主匆忙道:“二太祖,您不知道情況,您聽我解釋”
咚!
烈太主手執拐杖,重重敲擊地面,怒喝道:“回答我!
”
老人風燭殘年,可一旦爆發,猶如一尊發怒的神祇,非常駭人。
夏家之主額頭見汗,艱難道:“家主有錯,與族人同罪。
”
“好!
”
烈太祖大喝道:“夏家之主,不明就裡,其決策有重大失職之嫌,贻誤夏家,贻誤黎明,愧對天下人,将億萬生靈置于險地,而今論罪,罷黜之,投入家族死牢黑獄,擇日量刑!
今日,我在此宣布,我夏家認定葉小九無罪,對于此前種種,緻以最高歉意!
”
我面色巨變,權傾黎明的夏家之主就這麼被罷黜了,這很吓人,一時間盯着烈太祖看了又看,總也記不起見過這個老人。
難道是他們?
師祖曾經告訴我,他邀約了很多人,可來的隻有幾個,更多人可能已經死去了,也有可能選擇沉默,不想站出來。
或許,烈太祖便是其一,而今終于還是來了。
老人确實沒幾年好活了,我能感覺到他生機微弱,他在對着我微微颔首,笑的很從容,看開生死,這一次出關,可能就是為了了結心願來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與他為我站台無關,風燭殘年仍舊心憂天下,這樣的胸懷和情義值得敬佩。
我躬身對他行禮。
老人在笑,昂首對着四周輕聲說道:“你們這些老東西難道還準備看戲?
終究是和我一樣,耐不住寂寞,怕一朝風雲突變,自己成了千古罪人,想走出來看一看,何必在藏頭縮腦呢?
”
“唉”
一道蒼老的歎息響起。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當代司馬家之主的烈祖!
”
有人認出了老人,失聲道:“我曾在司馬家的祖祠裡見過他的畫像,英姿勃發,手持滴血戰刀,與深淵的一個強者殺到天崩地裂,一生都在征戰,留下了太多暗傷,黯然遠走,有人說他是一頭老狼,不想讓族人看到自己落幕時的悲涼,沒想到他還活着!
”
“茂公那老東西對我說,天下亂了,我們的後人應付不來,在胡搞,我不信,所以走出來看了看,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
”
司馬家的烈祖滿臉失望,他輩分太高了,烈祖,那是當代司馬家主往上數六代的祖先,始一出現,就讓這裡寂靜無聲:“自斷手臂,自絕生機,太過小觑敵人了,我黎明自存在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連根拔掉一個分部,這樣的能力讓人擔心,茂公喚我,是給了我幾分顔面,不想對我的後人出手,可我卻不能坐視,否則就錯大了”
說此一頓,他看向烈太祖,道:“罷黜司馬家主,司馬家認同葉小九無罪!
”
不久後,又一位老妪走出。
“是吳家的天祖發妻!
”
有人說道:“吳家的天祖生時正逢黑暗時代,深淵發難,黑暗動亂爆發,他們天祖早夭,陣亡在了戰鬥中,他的發妻披堅執銳,帶領七個兒子走上戰場,七子陣亡六人,她仍不願止戈,剛烈無比,發下大願,深淵不降,誓不歸家。
後來,黎明慘勝,她回家後黯然離開,丈夫與子嗣近乎死絕,獨自一人面對萬古蒼涼”
天祖,乃是當代吳家家主往上數五代祖先!
這位老妪相比于前兩位來說要健康太多了,滿頭白發,但是眉宇間仍舊英氣飛揚,昂首質問天台上的衆多世家之主:“你們有何功勳?
憑什麼居高臨下的站在那裡随意抉擇?
你們是否真正的走上戰場,浴血搏殺?
你們是否見過十室九空的慘象?
身邊的親人是否一個個離你遠去?
沒有失去過,所以你們從未珍惜,從不知敬畏!
你們隻是一群站在祖先的肩膀上眺望遠方的富家子而已,我們曾經血灑疆場,馬革裹屍,用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換來了今天,那些壯懷激烈的年輕人,是我們這些人一個個的把他們送上戰場,最後又把他們埋入三尺黃土之下,你們是否珍惜我們所奪來的這一切?
你們可知你們現在究竟在面臨着什麼樣的敵人?
黑暗動亂要來臨了,比以往更加胸悶,千古恩怨決于朝夕之間,你們是否能扛得起這樣的擔子?
你們不能!
我在外行走很久,見到了你們的所作所為,我們這些前人浴血搏殺換來的和平,滋養出的卻是你們的膨脹和極端自信,目空一切!
!
現在,你們要逼反九龍劍之主,與禁區完全走向對立,不死不休,這是在斷送最後的勝利機會!
如此草率,如此剛愎自用,你們這些從未付出過的人,可曾問過我們是否同意?
”
老妪很直接,态度也很明确,言明他們為我站台的原因,那是一種更高層面的博弈和布局。
“吳家的那個小崽子,念在你與深淵作戰盡心盡力,前不久那一場遭遇戰時你曾怒吼甯戰死不投降,今日老祖我不罷黜你,還不給我滾下來?
”
老妪喝道:“我吳家贊同葉小九無罪,誰認為他有罪,就是與我吳家為敵!
”
吳家家主灰溜溜的從天台上走了下來。
之後,一位又一位的老祖紛紛出現。
他們沒有回應我師祖的邀請,而是走出去看了看,不曾貿然下定論,此刻有了結果,紛紛現身。
這很吓人,一共有三十多位老祖出現了,每一位都曾極盡輝煌,撻伐黑暗,戰功赫赫,最後都消失了,而今重現,表明态度,認為我無罪。
這一日,對于黎明來說是一場大震動,将近有三十位世家之主被罷黜了,堪稱風暴、天變!
天台之上,剩下一大批沒有老祖出現的世家之主非常不安,在躁動,低聲探讨着什麼。
“那個還有沒有了?
”
執法長老冷汗涔涔,不能淡定,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這麼多老祖出現,這些人都在進化路上走出太遠了,一旦鬧僵,後果無法想象,他看着諸多老祖,咬牙道:“現在,認為葉小九無罪的,加上姬家,一共三十四家,還有三十八家認為有罪按照規矩,葉小九仍舊有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