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臨近過年。

　　學校裡的學生們都已經放寒假了。

　　這幾天工作室裡師兄和王勝男也是歸心似箭。

　　韶清家裡人也都打電話過來問她什麼時候才放假。

　　在過年前的第七天， 任驍終於宣佈明天放假。

　　韶清第一時間先通知邵墨白，隻不過把時間往後推了一天，因為明天她還要去一個地方。

　　今年的最後一天上班， 大家約好吃個飯。

　　工作室每個人都收到了任驍的新年紅包， 紅包很有厚度。

　　去吃飯前王勝男偷偷問韶清， 任驍送的什麼給她。

　　韶清愣了一下。

　　才知道任驍給工作室每個人都送了禮物， 就她沒有。

　　王勝男知道自己說錯話， 胡亂扯到了別的話題上去了。

　　韶清倒也不以為然，隻不過心裡還是忍不住腹誹任驍一句小氣。

　　兩位師兄都訂了今天晚上的飛機，其實他們早就計畫好了，就算明天不放假，他們今天也是要請假的，於是匆匆吃了一點就趕飛機去了。

　　段鈺學校放假他就回去了。

　　王勝男最不急， 因為她就是S市人，但是吃完飯她就先匆匆走了。

　　於是飯店包廂裡就隻剩下韶清和任驍兩個人吃飯。

　　兩個人慢條斯理的吃，一點都不著急。

　　其實任驍很少動筷， 而是在默默看韶清， 而當韶清擡起眼看過來的時候， 他又總是先一步移開目光，所以韶清全程都沒有發現任驍的注視。

　　吃完兩人一起走出去。

　　「在這裡等我。
」任驍說完徑直往停車場走去， 根本不給韶清拒絕的餘地。

　　過了一會兒，任驍把車開過來。

　　韶清拉開車門上車。

　　「地址？
」

　　韶清報了自己的地址。

　　任驍啟動了車子。

　　一路無話。

　　這還是那次之後韶清第一次單獨坐任驍的車。

　　以前每天早晚都坐的時候他們往往也不說話， 隻是靜靜地待在一個空間也不覺得尷尬或者悶。

　　現在卻隱約有些尷尬， 特別是韶清感覺自己在新年禮物上被「特殊對待」之後， 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

　　幸好距離不是很遠，到了樓下，車子一停穩。
韶清就向任驍道謝，然後解開安全帶打開門下車。

　　「教授回去小心開車，注意安全。
」

　　她好像看到車裡的任驍點了下頭，然後就站遠一點，禮貌的等任驍車開走再上樓。

　　然而她等了一會兒，任驍卻沒有開車走。

　　韶清有些納悶，剛要問。

　　卻聽到車門一響，任驍從車裡走了下來，繞過車頭，走到她面前，突然一伸手，遞過來一個小禮品盒，聲音有些生硬：「......新年禮物。
」

　　韶清愣了一下。

　　任驍像是不耐煩：「愣著幹什麼，拿走。
」

　　韶清連忙接過：「謝謝教授。
」

　　任驍送出禮物，轉身就走，上車以後立刻開車揚長而去。

　　韶清收回目光，看著手裡的小禮品盒，心裡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有些羞愧。

　　回到房間打開禮品盒，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塊女士手錶。

　　韶清愣了一下。

　　她正好想買塊手錶，總是拿手機看時間不方便，前陣子還讓王勝男推薦牌子，但是最近忙，一直拖著沒買，沒想到任驍的新年禮物會是一塊手錶。

　　韶清拿出來戴上，銀白色的錶鏈細細的非常精緻，非常襯她纖細白皙的手腕。

　　韶清還發現禮盒下面還壓著一張小紙條，上面是任驍的字，韶清看過他數本筆記，對他的字早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字體蒼勁有力，上面寫著四個字：新年快樂。

　　韶清想了想，拿出手機給任驍發了條信息。

　　「新年快樂。
」

　　手機響起信息鈴，任驍把車停到路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信息，就對著新年快樂四個字發起了愣。

　　第二天一早，韶清坐中巴車前往S市臨市的L市，也是慧慧的老家。

　　這是韶清第一次來慧慧家。

　　是L市的一個小鎮，現在正在修路，一路上坑坑窪窪，車很不好走。

　　韶清提前給慧慧媽打了電話，韶清遠遠地就看到路口一位中年婦女牽著一個男孩兒的手在那兒翹首以盼。

　　車開過去，韶清認出了中年婦女牽著的孩子就是冬冬。

　　一老一小也在看著這輛車，像是在懷疑這輛車裡坐著的是不是她。

　　車子停了下來。

　　韶清把車費給了，然後打開車門下車。

　　慧慧媽和冬冬都沒見過韶清長什麼樣。

　　但是在慧慧媽的想像裡，韶清應該是一個和慧慧一樣樸實的女孩子，但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就是城裡那些有錢人家的女孩子，精緻又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也體面，所以一時間也不敢認，冬冬也隻是好奇的看著她，在他想像裡，也覺得小韶阿姨應該是和媽媽差不多的。

　　但是沒想到，韶清下了車以後先打開後座的門，把裡面給慧慧媽買的補品和給冬冬買的禮物都拿了出來，然後就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站在慧慧媽面前朝她溫柔的笑了笑：「阿姨。
我是韶清。
」

　　冬冬睜大了眼睛。

　　在四處建起的新式房子中，慧慧家坐落在馬路邊上的紅磚房格外的顯眼。

　　房子還是老式結構。

　　一個大廳，主要用處是家裡老人死的時候停放棺材的，平時不當客廳用，左邊的偏廳才是客廳，比大廳的面積小了一倍，這幾年，農村裡的沙發都換成了城市裡的布藝軟沙發，慧慧家卻連老式的木沙發都沒有，就是一張四方桌，四條長闆凳，桌上擺著一個老式果盤，裡面花生瓜子和蘋果葡萄擺在一起，擺了滿滿一盤。

　　矮櫃上擺著一台老式彩電，地上鋪的是水泥地。

　　冬冬乖巧的坐在客廳裡的長凳上，害羞的頭都不敢擡，隻敢一小眼一小眼的偷看坐在對面的韶清。

　　剛剛在外面，韶清彎下腰摸他的頭叫他冬冬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這麼漂亮的姐姐就是他的小韶阿姨，他覺得小韶阿姨比電視裡的明星還好看。

　　慧慧媽從房裡拿出了一瓶農村裡現在很時興的大瓶蘋果醋來，拍了拍冬冬的後背：「你成天想著你小韶阿姨來，現在小韶阿姨來了，你怎麼也不說話？
」

　　冬冬更害羞了，把頭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

　　慧慧媽給韶清倒蘋果醋，一邊笑著說：「冬冬害羞呢。
這孩子知道你要來，高興的一晚上睡不著，今天早上一大清早就起來了，還特地把我給他買的過年穿的衣服都穿上了。
」

　　冬冬今年十歲了，個子在同齡人中算高的，很瘦，眼睛很大，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特別有神，剪個小平頭，皮膚是農村常見小孩兒的膚色，黑黃黑黃的，但是細看卻看得出冬冬五官很好，濃眉大眼，鼻子挺，嘴巴小，是個小帥哥。

　　韶清故意逗冬冬：「冬冬見到小韶阿姨不開心嗎？
」

　　冬冬立刻擡起頭來搖頭，然後又飛快的低下去，耳朵通紅。

　　「他看到你不好意思了。
」慧慧媽也笑，順手把蘋果醋推到韶清面前：「喝點蘋果醋。
」

　　「謝謝阿姨。
」韶清道謝。

　　「你吃葡萄吃蘋果嘛！
」慧慧媽見韶清都沒吃東西，熱情的說道。

　　她也有點拘束，就是沒想到韶清會是這麼精緻貴氣的一個女孩兒。

　　偏廳外面有幾個小孩子在那裡探頭探腦的，好奇的盯著韶清看，還在那裡對冬冬擠眉弄眼。

　　韶清對他們笑笑，他們立刻就害羞的笑著跑了，一會兒又回來聚在這裡，繼續看韶清，但是就是不敢進來。

　　「冬冬你出去和你的朋友們玩兒吧。
」韶清說。

　　冬冬立刻猛搖頭，趁機又看了韶清一眼，心裡喜滋滋的。

　　韶清和慧慧媽聊天，慧慧媽主動提起的慧慧，兩人提起慧慧的時候冬冬就在那兒玩手指。

　　又聊到冬冬在學校，慧慧媽很驕傲的說冬冬考了班裡第三名。

　　在冬冬大半個學期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前提下，可以說非常不錯了。

　　韶清也誇獎了冬冬。

　　冬冬小聲的說如果他沒生病，可以考到第一名。

　　韶清又問了問冬冬的病情，得知一切都好的時候稍稍放了心。

　　慧慧媽問起她的近況，韶清隻說自己一切都好，找到了一份很好很穩定的工作。

　　韶清在慧慧家吃的午飯。

　　慧慧媽做了很豐盛的一頓飯。

　　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韶清懷疑慧慧家連過年都不會吃那麼好的菜。

　　吃飯的時候慧慧媽一直在往韶清碗裡夾菜，讓她多吃，韶清則往冬冬碗裡夾。

　　冬冬吃的很香，有點狼吞虎嚥，韶清看的心裡微酸。

　　下午韶清帶著從城裡帶來的花去了慧慧的墓前。

　　慧慧的墓就在慧慧家後面不遠的半山腰。

　　小小的一塊墓碑，一個土包，裡面就埋著她的朋友慧慧。

　　慧慧的音容笑貌還在韶清的腦子裡清晰可見。

　　那個瘦弱秀氣卻勇敢的女人，是她一生永遠的摯友。

　　韶清在慧慧的墳前呆了很長的時間。

　　長到慧慧媽不放心上來看了看。

　　韶清下山以後和慧慧媽說自己會負擔冬冬上學的所有費用，直到他出來工作。

　　慧慧媽又是感動又是擔憂：「那怎麼好？
你要嫁人的，嫁了人以後有了自己的小孩子你負擔也重的。
」

　　韶清隻是笑笑。

　　走前冬冬很捨不得她，雖然嘴上不好意思說，但是眼神卻十分不捨，眼眶都紅了。

　　韶清蹲下身子，拉住冬冬黝黑的小手，直視他的眼睛溫柔的說：「冬冬好好學習，乖乖聽外婆的話。
等你上初中了，小韶阿姨帶你去B市讀書好不好？
你不是很喜歡畫畫嗎？
到了那裡，有專門教畫畫的老師可以教你。
」

　　冬冬眼睛亮晶晶的，隨即小小的眉毛又皺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婆，很糾結的說：「那外婆怎麼辦？
」

　　慧慧媽連忙說：「外婆在家裡看家啦！
」

　　韶清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外婆可以和冬冬一起過去。
」

　　「真的嗎？
」

　　冬冬睜大了眼睛看著韶清，充滿了期待和欣喜。

　　韶清微笑著說：「當然是真的。
但是冬冬也要答應小韶阿姨，要努力讀書，乖乖聽話。
」

　　她早已經把慧慧的家人當成她的責任。

　　冬冬用力的點頭，心裡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慧慧媽給韶清叫的出租面包車過來了。

　　韶清張開手臂：「冬冬，過來，讓小韶阿姨抱一抱你。
」

　　冬冬羞澀的走近，被她輕輕地攬進了懷裡。

　　韶清輕輕摸了摸冬冬的後腦勺，輕聲說：「媽媽會在天上看著冬冬，小韶阿姨也會永遠愛你，所以不要覺得自己比別人少了些什麼，要快樂的長大。
有什麼事情就給小韶阿姨打電話。
」

　　冬冬偷偷的把頭貼近了韶清，大眼睛濕漉漉的：「嗯......」

　　韶清最後摸了摸冬冬的臉，站起身來：「小韶阿姨下次再來看你。
」

　　冬冬乖巧點頭。

　　韶清轉向慧慧媽：「阿姨，那我走了。
」

　　慧慧媽又對著韶清說了一些不用太記掛他們的話，然後就把韶清送上了車。

　　和冬冬站在那裡看了好久，一直到車子消失在視野裡才收回目光。

　　邊上看熱鬧的村裡人立刻都圍了過來，好奇的詢問韶清的身份。

　　慧慧媽隻說是慧慧的好朋友。

　　村裡人都覺得新奇，慧慧還能認識這麼體面的朋友？
還專門來這裡看她家裡人。

　　一些小孩子則圍著冬冬問他韶清是他的誰。

　　冬冬挺起了小胸脯，一改在韶清面前的靦腆害羞，眼睛亮晶晶驕傲的說：「那是我小韶阿姨！
對我可好啦！
」

　　一群小孩子頓時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他們沒有大人那麼市儈，隻是覺得冬冬的阿姨好漂亮，所以就值得羨慕。

　　慧慧媽牽著冬冬回家。

　　冬冬開始把韶清送給他的禮物拆出來，突然拿著一個袋子驚奇的叫起來：「外婆！
」

　　「怎麼了？
」慧慧媽從外面走進來。

　　冬冬把袋子大敞開給外婆看，慧慧媽一看就愣住了，袋子下面裝著兩打嶄新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