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韶清坐在副駕駛座， 臉朝外，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飛速而過的街景，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明近在咫尺，蘇易卻覺得韶清距離自己很遙遠。

　　她又一次把自己縮回了殼裡， 拒絕和外界溝通。

　　而原因就是那個男人。

　　他忘記在哪裡聽說過這個說法， 初戀是最難忘的， 也是最美好的。

　　嚴格來說，他並沒有所謂的初戀，所謂的前任女友，他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沒有心動過， 會在一起，隻是對方說要他給她一個機會，而他當時年紀也不小了，也確實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具備喜歡一個人的能力。

　　結果是她失敗了。

　　而蘇易也一度以為他對可能真的不具備喜歡一個人的能力， 這對他而言倒並不是困擾，沒有感情的牽絆，他能夠更加專心緻志的創造屬於他的帝國。

　　韶清的出現完全是意外。

　　從第一次見她， 她被張小川牽著，卻對他笑。

　　他就知道她並不單純。

　　這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他也隻是把她當成一個工具， 她不單純， 但是足夠聰明，也足夠守本分，她完美的扮演著他女朋友的角色，卻沒有任何野心想要把這個名號坐實。

　　以至於和他保持親密關係的同時並不介意他知道她和其他的男人也有著某種親密關係，他對她而言，就是她的僱主，她甚至不認為他會嫉妒。
可事實上，他的確是在嫉妒。

　　一開始，他的確因為她的「敬業」而減少了很多麻煩，也很滿意兩人之間純粹的僱傭關係，可是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聰明」和「守本分」不滿起來，他開始希望她更「聰明」更有「野心」一點。

　　也許......是時候該提醒她一下了。

　　車子穩當的停在韶清的樓下。

　　「謝謝。
」韶清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走出去。

　　然後聽到身後傳來開關車門的聲音。

　　她轉身，然後就猝不及防的被蘇易吻住了。

　　「對不起，我很累。
」

　　韶清第一次伸手推開了蘇易。

　　她微低著頭，蘇易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蘇易原本準備好的台詞頓時噎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半晌隻說：「抱歉......」

　　韶清卻忽然伸手抱住他，把頭埋在他懷裡。

　　蘇易愣了愣，然後才伸手抱住她，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腦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做著這個動作開始嫻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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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清貪婪的汲取著蘇易的溫度，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她卻渾身冰涼，可即便是蘇易的懷抱，也不能讓她回溫。

　　韶清從蘇易懷裡退出來，連笑容都偽裝不出來：「我很累，先上去休息了。
」

　　然後轉身往樓上走去。

　　留下蘇易一個人待在烈日底下，面色陰晴不定。

　　韶清在夢中渾渾噩噩，迷迷糊糊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又像是夢又像是回憶。

　　她夢見高中和霍垣在一起的時候，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蜻蜓點水的親吻......夢中的她是那樣的自信，她從來沒有迷茫過，因為她一直都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的路早就已經鋪好，隻等她踏上去，然而這一切的崩塌隻需要一個晚上，甚至說隻需要一瞬間，所有的東西，都轟然崩塌在她的眼前。

　　韶清在床上緩緩地睜開眼，眼睛裡是一片漆黑的冰冷。

　　天還沒亮。

　　她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淩晨五點。

　　她就坐在床上，看著窗外一點一點亮起來，然後掀被起床，一絲不苟的洗漱，換衣服，化妝，然後出門。

　　清晨的菜市場也依舊熱鬧，隻不過來來往往的都是缺覺少眠的中老年人，極少出現年輕的面孔，韶清怕是其中唯一的一個。

　　韶清正準備去買點瘦肉，卻忽然被一個中年婦女攔住了，隻見她一臉驚喜的看著她，說道：「哎呀！
真的是你呀！
」

　　韶清有些茫然的看著她，十分禮貌的詢問：「不好意思，請問您認識我嗎？
」

　　「哎呀！
你不認識我啦？
」一頭小捲髮的中年女人說道：「就是前幾天早上，在公交車上，有人扒我的東西，是你幫我把那個扒手抓住的呀！
」

　　韶清立刻記起來了，前幾天早上她的確坐車的時候看到一個扒手在扒東西，她當時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動手了，把東西還給失主之後她怕惹上麻煩，那一站她就下車然後立刻打車走了，也沒留意那位丟掉錢包的失主長什麼模樣。

　　即便此時此刻她也沒認出來，隻是禮貌的說道：「啊，您好。
」

　　「我一直想找你當面感謝你呀！
那個錢包裡面倒是沒什麼錢，但是有我去世老伴的照片，要是丟了我真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啊！
真是太謝謝你了小姑娘！
」中年阿姨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臉感激的說道。

　　韶清微微笑說：「不用謝的阿姨。
」

　　中年阿姨看著韶清，越看越覺得喜歡，心念一動，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還在讀書吧？
」

　　「我叫韶清。
」韶清說：「我已經工作了。
」

　　中年阿姨眼睛一亮：「工作啦？
那就更好了！
」

　　「嗯？
」韶清愣了一下。

　　「沒什麼沒什麼。
」中年阿姨笑呵呵的說道：「小韶啊，你看這樣，你給阿姨留個號碼，阿姨改天請你吃飯行嗎？
」

　　「真的不用了阿姨。
」韶清說：「舉手之勞而已。
」

　　阿姨說：「哎喲，那不行的！
阿姨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都是有恩必報的！
我這幾天想著這件事晚上都睡不安穩，你留個號碼給阿姨，阿姨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見韶清有些為難，阿姨頓時露出了一絲憂傷：「自從我老伴走了以後啊，我就一個人孤零零的，剛從老家來這邊兒，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
我兒子一天到晚就是忙工作，回來了也說不了幾句話，我在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阿姨說著說著倒有些真情實感出來了，抹著眼淚說：「我倒真不如當初跟了我老伴一起去地下做個伴兒了.......」

　　韶清罕見的有些慌亂：「阿姨......您別傷心，我把電話給您好吧？
」

　　阿姨眼淚一收，立刻把手機拿出來：「來，你給阿姨存起來。
」

　　韶清：......

　　阿姨問：「小韶，你的微信號也是這個吧？
」

　　韶清：「......是的。
」

　　阿姨熟練的操作起來：「那阿姨加你的微信啊。
現在不僅是你們年輕人，我們老年人也都用微信了，方便！
」

　　韶清收到了驗證信息。

　　阿姨的微信名是「純白的雪」。

　　阿姨眼看著韶清通過，才放了心，眼眶裡的淚水還沒幹呢，就笑起來了：「那阿姨改天約你啊。
」

　　韶清隻能無奈點頭。

　　然後阿姨又和她結伴去買菜，看韶清幹練的樣子，越看越滿意，臉上的笑容都要溢出來了。

　　兩人在公交車站告別。

　　韶清直接出發去了林洋家。

　　因為去的早，林洋還沒起床。

　　但是一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就立刻從床上爬起來了，鞋子都沒穿就打開臥室門衝了出來，韶清剛關上門一轉身就被林洋壓在了門上。

　　她眨了眨眼，覺得這畫面有些似曾相識。

　　「你和張小川接吻了！
」

　　林洋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韶清看著林洋那雙瞪大的桃花眼，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怎麼作答，就聽到林洋接著說道：「還和蘇言也親了！
」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憤慨。

　　韶清有些頭疼，說：「我提著菜，很重。
」

　　林洋眼睛往下一瞥，果然看到韶清提著兩袋子菜。

　　於是勉強讓開。

　　韶清把要冰凍的東西放進冰箱裡，然後關上冰箱門，一轉身，又被林洋困在了冰箱和他的手臂之間。

　　韶清：......

　　韶清滿臉無奈：「林洋，你到底想幹嘛？
」話音未落，林洋就嘟著嘴親了上來，嘴唇碰嘴唇，就那麼一下，韶清都沒反應過來，林洋就退了回去，臉漲得通紅，心跳的快要爆炸了，還要裝出一副非常鎮定的樣子來看著韶清：「就這樣。
」

　　韶清愣了一會兒，然後嘆口氣，說：「林洋，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把你當弟弟看。
」

　　林洋一張臉漲得通紅，鼓起勇氣說：「誰稀罕當你弟弟！
我要當你男朋友！
」

　　韶清表情淡淡的：「我有男朋友。
」

　　林洋哼了一聲：「我都知道了，你和蘇易哥是假的！
」

　　韶清一擰眉：「蘇言告訴你的？
」

　　林洋說：「你別管誰告訴我的，反正我知道你和蘇易哥是假的就行了。
蘇易哥給你多少錢？
我雙倍給你！
你讓他去找別人！
」

　　韶清說：「你想和我在一起？
」

　　林洋臉紅了紅，卻一臉堅定的看著她：「嗯！
」

　　韶清定定的看著他：「那你想跟我結婚嗎？
」

　　「結婚？
」林洋愣了一下。

　　韶清正想說什麼，林洋又接著一臉為難的說：「我今年才二十歲，還不到法定年齡......這樣，你等我兩年，我也正好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林洋忽然伸手抱住韶清，一臉喜滋滋的：「房子車子錢我都有，你不用煩這些東西，隻要嫁給我，就等著享福吧。
到時候我們生兩個小孩兒，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韶清：......

　　韶清說：「我殺過人坐過牢還陪過酒。
」

　　「我不在意，我知道，但是那都不是你願意的。
要是我早就認識你，我一定不會讓你去坐牢的，我一定把你保護的好好地。
」林洋抱緊她，特別認真的說：「韶清，我真的特別喜歡你，就想天天看著你，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胸口就漲的滿滿的，你不在的時候我心裡就空蕩蕩的很不舒服。
要是我們結婚了，我一定對你特別特別好，把你以前吃的苦全都補回來，以後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我養你，反正我的錢都給你......」

　　韶清真的有些呆住了。

　　她一直覺得，林洋就像蘇言一樣，所謂的喜歡，就隻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和佔有慾而已。

　　可是林洋，他居然......真的想和她結婚。

　　哪怕她有著那樣的過往，他都半點不在意。

　　他並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也藏不住什麼情緒，他說的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

　　「就算你不介意，你的家庭呢？
」韶清又問。

　　林洋說：「我爸他自己的老婆都去坐牢了，幹嘛管我老婆。
」

　　韶清：......

　　「林洋。
」韶清伸手堅定地把林洋推開，然後說：「我真的很謝謝你剛才說的這番話，我很感動......」

　　林洋表情很臭：「你想十動然拒嗎？
」

　　韶清愣了一下：「什麼？
」

　　林洋說：「就是十分感動然後拒絕我。
」

　　韶清：......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林洋信心十足的說：「你儘管考驗我吧！
不過你要小心，蘇言張小川都不是什麼好人，你可別被他們的花言巧語騙了，對了！
還有那個趙龍，他成天在背後說你壞話。
」

　　韶清：......

　　說好的好朋友呢？

　　韶清覺得以林洋的執拗，她如果這時候斷然拒絕，他肯定不依不饒，不如先穩住他，然後再想辦法。

　　於是說：「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

　　卻不料林洋又抱緊了她，說：「清清你好軟，我想再抱會兒。
」

　　韶清：......

　　林洋心裡十分滿足。

　　今天不僅在韶清清醒的時候親到了韶清，而且還抱了她那麼久，心裡美滋滋。

　　可惜他不知道，蘇言和張小川他們的親吻，和他這樣的親吻是完全不同的，否則多半又得氣死。

　　吃飯的時候林洋一直盯著韶清看，看著看著就傻笑起來。

　　韶清一頭霧水：「怎麼了？
」

　　林洋用手撐著臉，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看著她說：「我在想你長得這麼好看，我也長得那麼好看，以後生出來的寶寶肯定更好看。
」

　　韶清：.......

　　韶清要洗碗的時候。

　　林洋從廚房外面衝了進來：「我來洗我來洗！
以後你做飯我洗碗。
」

　　「不用了，你出去吧。
」韶清說。

　　然後就被林洋強制性的推出了廚房。

　　韶清滿臉無奈。

　　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林洋又是爭著拖地，抹家具，洗衣服，韶清反倒站在一旁無事可做了。

　　......

　　程君宛在會客廳看到林洋的時候，實在是掩不住的驚訝。

　　自己這個兒子視她為仇人也不為過，從她入獄以來，他就從來沒有來看過她，今天居然跑來監獄裡看她實在是讓她驚訝。

　　程君宛才剛坐下，擺著一張臭臉的林洋就把一張紙和一支筆拍在了她的面前：「簽字。
」

　　程君宛興緻盎然的把那張A4紙拿起來，擡頭就是幾個黑體加粗大字，程君宛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戀愛同意書？
」

　　不得不說，即便是穿著監獄統一制式的囚服，程君宛也依舊保持著她良好的氣質和氣度。

　　她逐字逐句的看完，嘴角微微彎起了一道弧度，笑容有些神秘莫測。

　　她一擡眼，就看到林洋連忙轉開了他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一笑。

　　她說：「是韶清讓你來的？
」

　　「跟她沒關係，是我喜歡她。
」林洋說，然後有些彆扭的說道：「不是你讓她來照顧我的嘛，我覺得就是因為你她才不肯和我在一起，所以你簽了這份同意書，讓她知道你同意了。
」

　　程君宛揚了揚手裡的A4紙，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我是讓她來照顧你，沒想到她野心那麼大，居然想攀上枝頭變鳳凰——」

　　「我不準你這麼說她！
」林洋終於肯正眼看程君宛了，一雙肖似其母的桃花眼瞪著她：「她不是這種人。
」說完，他有些頹然的垂下肩，嘟囔道：「我還巴不得她是這種人呢。
」否則又何必他費心巴力的。

　　「她真的有那麼好？
讓你這麼維護她。
」程君宛面不改色，依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洋重重的點頭：「我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了。
」

　　程君宛看著他：「那萬一真的有女孩子比她更好呢？
你現在還那麼年輕，以後說不定就遇到了。
」

　　「你不知道。
」林洋定定的看著程君宛，一臉認真地說：「韶清不一樣的。
」

　　程君宛看著林洋，忽然露出了一個開懷的笑容：「洋洋，你真的長大了。
」

　　「你別這麼叫我......」林洋低著頭不看她，別彆扭扭悶聲悶氣的說：「我來找你是為了韶清，不是原諒你了。
」

　　「啊~聽你這麼說我真傷心啊。
」程君宛用一種玩笑話的語氣說，看著林洋的眼神卻很溫柔：「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啊。
」

　　林洋催促她：「你快簽字吧。
」

　　程君宛笑了笑，說：「我不簽。
」

　　林洋猛地擡起頭看她，一臉生氣，然而不等她說什麼，程君宛就說道：「這張紙我簽了也沒用，韶清不會信的。
下次你把她帶過來，我親口跟她說。
」

　　林洋愣愣的看著她。

　　「看來某些時候我們母子兩還是心意相通的，我也很喜歡她。
」程君宛微笑著說。

　　林洋有些不敢相信，半信半疑的看著她：「你說真的？
」

　　程君宛揚了揚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幫她？
如果不是我，她還有五年的牢要坐。
」

　　林洋第一次知道，愣了一下才吶吶的說道：「謝謝你......」

　　「哪有替外人謝自己媽媽的道理。
」程君宛忍不住伸手在林洋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林洋摸了摸頭，卻罕見的沒有反駁，隻是說：「那我們說好了啊，下次我帶她來看你。
」

　　程君宛說：「下次記得別空手來了。
」

　　林洋：......

　　一片沉默中，林洋好不容易才鼓氣勇氣問：「你在裡面好不好？
有沒有人欺負你？
」

　　程君宛哼笑了一聲，眉眼間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即便淪為階下囚，也不曾磨滅半分：「傻兒子，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女兒，監獄有誰敢欺負我？
放心吧，除了沒自由，吃的東西差了點，我過的跟外面沒多大區別。
」頓了頓，她說：「對韶清一點，她在裡面吃了很多苦，到了外面就別再讓她受苦了。
」

　　林洋怔怔的看著程君宛，好像有點不認識她了。

　　程君宛一笑，然後站起來說：「行了，時間快到了，我看我們兩也說的差不多了，我回去看書去了，你也回去吧。
」

　　林洋也跟著站起來，欲言又止。

　　「走了。
」程君宛轉過身去，背對著林洋瀟灑的揮了揮手，然後在獄警的看守下走了回去。

　　林洋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程君宛一路走了進去，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