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敬進來後先向胤禛賠了個不是,随後才走到低泣不止的憐兒面前歎道:“世侄女,莫怪我這個做叔叔的多嘴,在這件事上你确實有些任性了,怨不得你父親生氣。%&*";”
見憐兒不理會自己,他又道:“你可知你父親今兒個來找我做什麼?”
憐兒擡起含淚的眼眸恨恨道:“還能有什麼,自然是讓你早些處置辰逸,好叫我絕了這份心思。”
“你錯了,你父親做事素來光明正大,不屑用這種宵小手段;他今日來,其實是來求我。”
求?憐兒愕然地睜着美目,在她心中,父親一直是強勢的人,這個字眼無論如何都與他扯不上關系。
“他知道你曾擊鼓鳴冤,被我退回去後,一直心懷不憤,多有口不擇言之時;他怕我會定你的罪,所以特意來懇求我不要與你一般見識。”陳元敬頓一頓道:“世侄女,其實你父親真的很疼你,我與他相交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為一個人拉下臉皮來懇求。”
淩若拍拍憐兒的手,深有感觸地道:“是啊,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過去的事就算了,一家人完完整整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在一陣靜默後,方憐兒突然搖頭道:“不是的,父親若真的愛我,就不會一意孤行,堅決認定辰逸有罪,又不斷阻撓我替他申冤,始終在父親心中,高官厚祿才是最要緊的,女兒……”她自嘲地笑一笑,“不過是可以助他達成所願的一枚棋子罷了,眼下這枚棋子還有用,^”
說來說去,問題始終出在趙辰逸身上,淩若愛莫能助地看了胤禛一眼,後者将取在指尖撥弄的沉香木佛珠套回腕上,長身而起對陳元敬道:“走吧,帶我們去見一見這位趙三少!”
“是。”陳元敬對方憐兒固執亦無可奈何,喚過師爺陪着他們一道下大牢。
牢房是沒有陽光的,隻有幾盞昏暗的煤油燈在那裡燃着,于腐朽的氣息中映照出牢房中一張張蒼白無神的臉龐。這裡的人有些是短期關押,過個幾月就會放出去,有些則是長期甚至永無休止的關押,許多人在牢房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這種看不到希望盡頭的關押往往會令人發瘋。
一路走來,淩若耳邊充斥着各式各樣的叫聲、罵聲、哀求聲,更有無數隻手從木欄栅中伸出來,稍一留神就會被他們抓住,難以掙脫。
“大人,趙辰逸因為死囚犯,所以被關押在最裡面那間,那裡都是一些窮兇罪惡之輩,極是危險;要不要屬下去将趙辰逸提到這裡來讓大人審問?”說話的是大牢的牢頭,很有些眼色勁。
陳元敬是曉得那些人的,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手上都有好幾條人命,當初為了抓他們歸案,死傷不少衙差。一個個皆是打從骨子裡透着狠勁,進去後萬一發生暴亂後果不堪設想,何況這裡還有一個身份尊貴無比的四阿哥,當即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将他提過來訊問。”
在牢頭去提趙辰逸的這會子功夫,早有機靈的獄座端上木櫈請他們坐下,又擡上桌子,放了一盞煤油燈,瞧着還真有了些審訊的味道。
其中最激動的莫過于方憐兒,自從趙辰逸被抓進來後,她就再沒能見過,牢裡條件這般辛苦,他不知被折磨成什麼模樣了。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想要掉淚。
師爺奉了筆墨攤開在桌上,此次雖非正式提審,但還要做記錄以便查看,自然這文卷裡的提審人隻可能是陳元敬而非胤禛。
過不多時,隻見牢頭提了一個身形削瘦,雙目無神的年青人過來,随着他手的放開,那人如無骨蟲一般軟軟倒在地上,手腳上的鐐铐在與地面相觸時發出沉沉的響聲。
方憐兒悲呼一聲,快步奔至他面前,雙手顫抖地扶着他道:“辰逸!我是憐兒啊,我來看你了。”
憐兒……在這兩個字的刺激下,趙辰逸的目光漸漸凝起一絲焦距,灰白的雙唇不住發顫,良久才聽到他沙啞哽咽的聲音,“憐兒!憐兒!”
方憐兒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隻緊緊攥着他的手不住點頭,許久才道:“你不用擔心,我帶了人來救你,他一定能替你洗刷冤屈,還你一個公正清白。”
“是嗎?”趙辰逸的目光并沒有如她那般激動,隻是死死盯着身上重得像要把他壓垮的鐐铐喃喃道:“真的還有解開那一天嗎?”
方憐兒斬釘截鐵地道:“一定會有,因為我們還要成親,你說過,這輩子要娶我為妻的。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可不能賴。”
“憐兒……”聽得她這番話,趙辰逸忍不住鼻中泛酸,重重點頭帶着鼻音道:“是,我要娶你為妻,所以我不能死,不能認罪!”
在這樣的話語音,他仿佛一下子變得不一樣了,膝行到陳元敬等人面前,磕頭大聲喊冤,“小人冤枉,小人尚有殺人,求青天大老爺明查,還小人一個清白!”
胤禛打量了他一眼道:“且将當時的情況細細說來。”
趙辰逸點點頭道:“記得那夜小人原本在睡覺,睡到一半突然聽得外面不對勁,就出來看看,哪知一出來就看到有個黑衣人拿着把刀在追殺大哥他們。”他的聲音漸漸起了驚慌,“盡管很害怕,但我可是追了上去,越追越可怕,地上躺了好幾個人,有大娘、二娘她們,一個個身上血肉模糊,被砍得面目全非,我的手就在那個時候沾上了血。”
“我雖然極力想要阻止,但那人力氣很大又懂武功,我根本不是對手,眼睜睜看着他殺了大哥他們,然後那刀又拿來砍我。我躲不開,隻感覺身上一陣劇痛,然後就沒了意識。等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趙家上下,不算那些奴仆,除了我之外都死了,無一生還!”說到此處,他忍不住掩面而泣,想是那一幕慘相令他至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