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一族隐疾令該族女子凡年過二十五之後就無法生育,而年氏是已經年近四十,即便沒有隐疾,這樣年紀也不太可能懷孕了。
所以弘晟死了,年氏心也死了,癡疾呆呆地守弘晟靈前,任何旁人怎麼勸都不眠不休,隻想與她親兒再多待一會兒。
弘晟死後第二日,胤禛下旨追封他為成親王,命皇後以親王禮ca辦喪事,給予弘晟後哀榮。
可是這一切對于年氏而言,已經無關緊要了,沒有什麼哀榮可以比得過她失去孩子,不要說彌補那血淋淋喪子之痛。
她甯可什麼都不要,哪怕被打入冷宮,也好過将弘晟從她身邊生生奪走。
因為年氏不肯讓人移走弘晟屍體,是以梓棺停了翊坤宮,這裡亦做為弘晟停葬之地,隻待喪禮過後,便移棺下葬。
這日,一身素淨淩若來到翊坤宮,想給弘晟上柱香,裡面跪了許多披麻戴孝宮人,還有奉命來給弘晟守孝仕族子弟,皆那裡哀哀哭着,令這裡每一個角落都彌漫着悲涼氣氛。弘曆與弘晝兩人跪前頭,因兄弟之故,兩人皆換上了麻衣,發尾是系着白色發辮。
守裡面宮人燃了三柱香給淩若,淩若是長輩,并不需要行禮,隻是将香插上即可。看着上面那個“成親王愛覺羅弘晟”牌位,淩若忍不住神傷。
以前,她曾想過,将來弘曆或許會與弘晟為了争奪帝位,鬥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可是随着弘曆與弘晟關系改善,這個念頭出現次數越來越少,到後面,是覺得他們倆兄弟也許可以一改皇家同室ca戈命運,互相扶持,成為一番偉業。可是現……就是想争也沒得争來,真是命運無常,僅僅幾日前,弘晟還一點事情都沒有。
上過香後,淩若蹲下身問着弘曆倆人:“你們倆兄弟怎麼樣了,熬得住嗎,要不要去歇一會兒?”
弘曆二人眼中是紅血絲,也不知因為熬夜還是因為哭,隻聽他道:“兒臣沒事,兒臣想完完整整送三哥後一程。倒是五弟,你不比我身子強壯,不若你去歇會兒,等三哥出殡這日再來。”
弘曆話音未落,弘晝就将頭搖得跟個波浪鼓一樣,“不要,我要跟四哥一樣,這裡送三哥,若是回去了,以後就再沒這個機會了。”
淩若也拿他們沒法,隻得道:“唉,那随你們吧,總之别累到自己了。”目光一轉,看到一直撫棺而坐年氏,頓時大吃一驚,一夜不見,年氏就像老了十歲一樣,面容憔悴不堪,眼皮浮腫耷拉那裡,哪還有昔日妝容精緻,奢華雍容年貴妃模樣;讓人震驚是她頭發,一夜白頭,三千青絲化成霜雪蒼茫,再難尋到一根黑發。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淩若覺得很難過,甚至有些同情,她與年氏鬥了二十年,其中各有勝負,而現,年氏已經再沒有了與她争奪資本。
不過,這樣難過,想到宮外那段歲月,她對自己苦苦追殺時化為虛有,雖然弘晟死有些可惜,但未必不是她作惡多端報應。
她上前,花盆底鞋離年氏尚有一步之遙時停住,同時涼漠聲音垂落下來,“三阿哥已經往生,貴妃就是再難過也回不來了,貴妃還是要保重身體好。”
年氏眼珠子木然動了一下,僵硬地擡起一日一夜未動過脖子,定定地看着居高臨下淩若,這種感覺令她很讨厭,從來隻有她俯視别人份,何曾有過仰視,連皇後也不曾。
這種感覺驅使下,她艱難地扶着棺木地站起身來,綠意見狀趕緊扶住,“主子當心着些。”
“本宮沒事。”年氏推開綠意手,搖搖晃晃站定身子,帶着深深厭惡道:“熹妃這是嘲諷本宮嗎?本宮知道,你們一個個都盼着弘晟死,好了,現趁心如意了。”
看着年氏那樣子,淩若突然覺得剛才掠過心間難過與同情是那麼可笑,年氏根本沒有絲毫悔改之心,也沒有覺得弘晟死,是她做了這麼多壞事報應,“臣妾從未這樣想過,隻是貴妃若執意認為如此,那臣妾也無話可說。”
“熹妃話永遠是這麼動聽。”年氏努力讓自己挺直了身子,“不過本宮告訴你,别以為弘晟沒了你就可以騎到本宮頭上來,休想你永遠不可能越過本宮。”後那句,透着一股歇斯底裡之意。
淩若無言地看着他,忽覺得她很可憐,明明已經一無所有,卻還要抱着貴妃名頭強撐,一個貴妃之位真可以代表一切嗎?胤禛已經着手收拾年羹堯了,一旦年家倒台,年氏日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低頭淡然道:“貴妃想說就是這些嗎?若是話,那臣妾已經聽到了。”
淩若淡然像是什麼事都沒有表情就像剛才一樣令她生厭,死死盯了她道:“你這是什麼态度,渺視本宮嗎?”
“娘娘想多了,臣妾怎敢。”淩若沒有與争執,因為已經沒必要了。
年氏并不知道淩若這些想法,淩若順從令她心裡稍稍舒坦一些,“不敢好,否則本宮不會輕饒了你。”
淩若低眉道:“若娘娘沒有别吩咐,臣妾告退。”
“走吧,弘晟也不希望看到你。”雖然後證實毒不是弘曆所下,但若不是弘曆每日給弘晟送露水,他又怎會中毒,始終要負上責任,至于現弘曆跪靈堂中,就當是為他自己贖罪。
淩若沒有再與她多說什麼,轉身離開時,眼角餘光瞥見弘晟牌位,一絲若有似無歎息逸出唇角。弘晟不了,年氏若能收斂脾xing尚好一些,可惜今日一見,還是與以前一樣,這樣xing子注定她往後日子不會太好過,甚至會自尋死路,不過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随後,弘時、靈汐等人也來過,不過都是上一下香就走了,顯得甚是淡漠,一直自願守靈堂隻有弘曆與弘晝。若弘晟天有靈,看到這一幕,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