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猛然在窗外響起,葉子皓倏地擡頭,就看到一道黑影立于窗前,心裡猛地一震。
但他是男兒,震驚之後很快便定下神來,朗聲道:“閣下為何深夜前來?”
“白天不方便。”窗外的聲音輕聲解釋。
語氣平靜而淡定,身形一動未動。
葉子皓回頭。
葉青凰正在繡花,趕着白天沒有心思而落下的進度,早在外面聲音響起時,就露出吃驚的表情。
此時葉子皓回頭看她,她便點點頭,輕聲道:“是這個聲音。”
“我去外面,你别出來。”葉子皓叮囑葉青凰,竟踩桌穿窗而出。
廳門被陳飛從外面鎖了,這樣早上他們進門去後院就方便,葉子皓也不能再打開廳門。
但他剛才并沒有栓窗,窗戶是虛掩着的。
來人竟然沒有動窗子,而是隔着窗子在外面說話,似乎也不像有惡意。
葉子皓心思複雜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借着窗内的光亮,他也看到了男子的模樣。
倆人都沒有說話,隔着兩步之搖打量着對方。
屋裡,葉青凰哪裡還有心思繡花?但她也不敢抱着孩子出去,白天的驚吓至今仍心有餘悸。
“你在京城混得不錯,人人知你大名。”
半晌,對方先開口。
“因而你找上門來?”葉子皓卻沒頭沒腦地探問了一句,目光依然打量。
男子沒有再戴額帶,果然如凰兒所說,眉間那點朱砂痣即使在微弱的光線下,也能看得見。
他們所處的位置,天空的圓月并不能照亮,但窗内的光可以。
“我從北往南,一路尋來。”
男子依然一身月白淺袍,聲音清冷,但又聽得出一種奇妙的溫潤,而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内。
葉青凰站在屋子中間,隔窗也在看着外面,臉上神情既似好奇又是憂慮。
“凰兒,不用害怕,哥哥不會害你。”
想到白天時的事,月袍男子連忙辯解一句。
“閣下尊姓大名,從何而來?”
葉子皓立刻追問,聲音不高,也是不想驚動其他人。
“說出來,怕吓死你。”
月袍男子突然一聲輕嗤,目光又轉回到葉子皓身上。
“但我希望你能放棄這裡的功名,帶着我妹妹一起回家,到時你自會知道我是誰,從何而來。”
“呵呵,憑什麼信你?”葉子皓也淡淡一笑,表情冷了幾分,“不希望我科舉的新路數?”
說不定是哪裡的考生,但他沒見過。
葉青凰也是很驚訝,竟然不希望葉子皓入仕?
若真是哥哥,為何不想要妹夫入仕?
若不是哥哥,為何說從北往南一路尋來?又為何幾次跑來認她?
“你說從北往南尋來,家在北邊?邊城?還是更遠?”
葉青凰忍不住走到桌前,離窗前又近了一些,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窗側的男子。
“嗯。”月袍男子也立刻扭頭看過去,目光閃動,也在打量着葉青凰。
“你正月初八出生,正月十五家中過節時發生變故,我和下人帶你逃出,路上把你弄丢了。”
“這些年,我一直堅信你還活着,可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着,你生孩兒時,我族祖傳的血脈感應,讓我知道你在邊城附近。”
“我去過靖陽縣,知道了你的一些事,确定你便是我的妹妹,這才找來京城。”
月袍男子将經過說了一遍,目光期盼地看着葉青凰,他們兄妹都有些像娘,燈影下的妹妹,更像娘一些。
“你沒傷害我家人吧?”
誰知葉青凰卻無暇回應男子的期待,而是緊張地瞪起了眼,拳頭也下意識地握緊。
“呵,雖說他們待你不好,但我急着找你,到也沒跟他們一般見識,也因我聽說過你的事,知道你為葉家所做的努力。”
他不想因一時之氣,傷了妹妹的心。
所有恩怨都要等找到妹妹再說。
“葉家于我有教養之恩,爹娘更待我如親生,親人裡也有不少待我真心的人,其他人,都不算什麼。”
葉青凰既怕對方傷害葉家人,又怕對方拿着她的軟肋威脅她。
她思索着,慢慢地開口。
“如今我已嫁人,孩子都半歲了,我們有自己的生活,不便跟你回去,若你真是我兄長,補份嫁妝便可,無需為當年的事自責。”
不管對方是不是真,這麼說,應是最穩妥的了吧。
跟他回去?讓皓哥不要入仕?
連他什麼身份來曆都不知道,萬一于皓哥不利呢,她豈能因他三言兩語就毀了皓哥前程。
不是哥哥麼,那就把嫁妝給了,若不給嫁妝就不是真哥哥,就不要再來上演兄妹情了。
她以為索要嫁妝會讓對方陷入兩難之境,心下還有些得意。
然而,當她擡眼看向窗外時,卻見那男子露出好笑的表情。
“妹妹的嫁妝自然要給,父親母親現在還不知你的消息,你跟哥哥回家去一叙,放心不會拆散你與你夫婿的。”
“……”葉青凰看着他,半天吭不出聲兒。
這是……化解了她的難題嗎?
“我夫君正忙于春闱,還要等放榜,你……若是我兄長,不如留下地址,來日我們自當登門拜見。”
葉青凰立刻說道。
壞皓哥前程,沒門兒。
“為何執意入仕,你們喜歡當官?”
月袍男子盯着葉青凰,又轉回葉子皓這邊,眉頭微微蹙起,溫潤的目光也沉了下來。
“經商不好麼?我給你們幾家鋪子,保一生衣食無憂。若肯依附母族,前程照樣無可限量。”
“呵呵,在下農門子弟,更相信勤勞緻富的道理,想要什麼會自己去賺取。”葉子皓微微一笑。
“凰兒,把那一百兩拿出來給這位公子,咱們沒空增加糕餅,送完訂貨還有别的事要做。”
葉子皓微側頭吩咐葉青凰。
葉青凰立刻轉身去拿了仍然揉成一團的百兩銀票,顯然他們都沒見這錢攤開來看過。
葉青凰在靖陽縣都積攢了幾百兩銀子,就連小妹都是見過百兩銀票的,到也不覺得有何稀奇。
“你們若要執意,便不要與人說起我來過的事,不要讓人知道凰兒的母族來了人。”
月袍男子接過隔窗扔過來的紙團,無奈地看看葉青凰,又看看葉子皓。
“為何?我母族有仇家?”葉青凰立刻訝問。
她當年被弄丢,如今她都十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