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周子琴将電話聽筒放好！

　　她雙手撐着桌面，深深的吐納着，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生氣、害怕、哭泣等等都無濟于事。

　　不能亂！

　　青城病倒了，爹娘上了年紀，家裡隻有我了，我絕對不能關心則亂！

　　想到了沒啥見識的公婆，周子琴想讓讓自己平複下來的心情愈發迫切。

　　對！

　　還有爹娘！

　　她不能讓他們再出事。

　　「青城他娘！
青城他娘！
你沒事吧？
」

　　就在周子琴拼命調整自己的情緒時，耳邊傳來了村長的聲音。

　　周子琴猛地驚醒過來，她趕忙轉過身，正好看到自家婆母雙眼發直、跌坐在地上的畫面。

　　「娘！
」

　　「小琴，到底咋啦？
誰、誰吐血了？
」

　　「……娘，青城已經搶救過來了，正在醫院裡修養。
我立刻就訂車票，過去照顧他。
」

　　「我也去！
我的兒，他今年才二十多歲啊。
」

　　年紀輕輕就吐血，這可不是什麼好征兆。

　　顧母确實潑辣，一旦鬧起來，就像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壯士」。

　　其實，她的骨子裡還是有着一些固有的「傳統」——男人才是家裡的頂梁柱。

　　三從四德什麼的，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但還是習慣性的依靠。

　　在家的時候，父親就是大家長。

　　嫁了人，丈夫窩囊，她不得不撐起門戶。

　　然而，在她的潛意識裡，還是依靠着被她罵來罵去的丈夫。

　　如今，兒子成長起來，成了家裡新的頂梁柱。

　　顧母就把兒子當成了最大的心靈支柱。

　　可，就在剛才，她居然聽到兒子吐血的消息。

　　顧母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心更是慌得厲害。

　　她的腿都軟了，跌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娘，您放心，青城會沒事的。
」

　　周子琴竭盡所能的安撫婆母，然而，她自己都臉色慘白，眼中含淚。

　　村長、司機等人看了，心都在往下墜：哎呀，青城（顧專家）的情況，看來真的不太好啊。

　　為了工作，生生把自己累得吐了血，這樣的事迹，他們隻在報紙、報告會上聽說過。

　　感覺那樣的英模距離自己很遠很遠。

　　沒想到，自己認識的人裡，居然就有這樣的模範。

　　這個年代的人，淳樸又熱血。

　　他們崇拜英雄，追逐英雄，自己或許做不到那樣的境界，卻也不會嘲笑對方「傻」。

　　「周同志，顧專家累病了，你要去草原照顧他？
」

　　司機聽得感動不已，直接看向了周子琴。

　　周子琴點點頭，「青城還在醫院，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
」

　　「那我幫您訂火車票！
」

　　司機挺起了胸脯，他或許成不了英雄，但他可以為英雄做些事情啊。

　　作為柴油機廠的司機，在縣城，他還是有些人脈的。

　　在火車票緊張的當下，司機想想辦法，應該可以訂到票。

　　周子琴：……

　　雖然不太需要，但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同志，謝謝你！
」

　　「不客氣，哎呀，顧專家幫了我們廠那麼大的忙，如今更是為了工作才、才——」

　　司機有些不好意思，他繼續積極表現，「周同志，你什麼時候走？
我開車送你去車站！
」

　　周子琴：……當然

　　是越快越好。

　　不過，這還要看火車發車的時間。

　　還有顧家這邊——

　　周子琴剛剛想到這裡，顧母就急聲說道，「小琴，我也去！
我要去草原，我要看看我的青城！
」

　　「……好，娘，您也去！
」

　　周子琴就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兒，還被顧母知道了，她就一定會鬧着去。

　　周子琴不擔心其他，她就怕到了草原，潑辣的婆母會趁機發作！

　　周子琴倒不是為了自己的二伯，而是怕婆母的哭鬧會影響到顧青城。

　　青城累到吐血，這本身是舍身為公的偉大情懷。

　　可若是婆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勢必會讓人覺得顧青城沒有那麼的光偉正。

　　周子琴非常聰明，一旦平複了心情，恢複了理智，她就會将事情想得更加全面。

　　這個年代，就是一個講究犧牲、推崇奉獻的年代。

　　蠟燭精神，螺絲釘精神……不隻是要求本人是個大公無私的模範，就是家人也要有足夠高的思想境界。

　　若是家屬表現的不夠好，也會影響到本人！

　　周子琴不想讓顧青城白白吐血一回。

　　村長分得清輕重緩急，顧不得心疼錢，拿鑰匙打開了電話機的木盒子。

　　司機趕忙沖上去，抓起電話機就開始撥号。

　　「廠長！
是我！
不是周同志，是顧專家出事了！
」

　　「他在草原上支援項目，結果累得吐了血。
」

　　「周同志想盡快去草原，您看——」

　　「對！
去草原的火車票，最好是卧鋪！
」

　　「除了周同志，還有顧專家的母親。
」

　　「好！
好好！
我等您回話！
」

　　司機對着電話話筒就是噼裡啪啦的一通說。

　　不多會兒，他就結束了通話。

　　他擡頭看向周子琴等人，「我們廠長去想辦法了。
很快就會有消息！
」

　　「等訂好車票，咱們就出發！
」

　　周子琴看了眼顧母，顧母趕忙點頭。

　　得到了顧母的回應，周子琴再看向司機，「好！
那就麻煩廠長了！
」

　　「周同志，要不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我在這裡等電話！
」

　　「隻要一有消息，我就第一時間告訴你！
」

　　司機看了眼這對臉色慘白的婆媳，有些同情的說道。

　　周子琴：……其實，她還想給大伯在縣裡的一個兵打電話，請他幫忙訂車票。

　　但，柴油機廠的領導已經答應了，并在努力的想辦法，周子琴反倒不好當着人家司機的面兒轉去求别人。

　　想了想，周子琴點頭，「好！
」

　　那就先給柴油機廠的人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他們搞不定，自己再聯系大伯的人。

　　而且，家裡也确實需要安排一下！

　　「娘，咱先回家！
」

　　周子琴扶起了顧母，她柔聲說着。

　　「嗯！
」

　　顧母也漸漸安靜下來，她捉着袖子擦了擦眼淚，緊緊握住了兒媳婦的胳膊。

　　婆媳倆相互依偎着，離開村長家，朝着顧家而去。

　　與此同時，聚集在顧家的人，非但沒有減少，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顧父是個不善言辭的老實頭，對于衆人的熱情，他頗有些手足無措。

　　他隻記着一件事：聽老婆子的話，看好家！

　　衆人這時還在議論紛紛——

　　「到底出啥事了？
」

　　「哎呀，不會是青城有什麼麻煩吧。
」

　　「他能有啥麻煩？
他可是連

　　柴油機廠都看重的專家呢。
」

　　「對啊，連他媳婦都能有小汽車接送，咦，你們說，會不會是這個惹出了麻煩？
」

　　雖然自己掏了油費，可到底有占公家便宜的嫌疑。

　　要是被人舉報了，也是個麻煩事兒呢。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腦洞也是千奇百怪。

　　恰在這時，有兩三個半大孩子，飛快的跑來：

　　「吐血了！
青城哥忙工作忙得都吐血了！
」

　　「青城叔病了，被拉去醫院搶救！
二奶奶着急得都哭了！
」

　　熊孩子們興奮不已，完美的充當了小喇叭。

　　他們隻想表現自己的「萬事通」，根本不會想太多，更不會委婉、遮掩。

　　此話一出，顧家牆上、院子裡、屋子裡的吃瓜群衆們全都驚呆了。

　　「吐、吐血？
」

　　這是個什麼情況？

　　青城媳婦衣錦還鄉，顧家一片花團錦簇。

　　這喜氣兒還沒散呢，咋就出了這樣的禍事？

　　「啥？
我兒子咋啦？
」

　　顧父雖然窩囊，可也是做父親的人。

　　聽到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居然出事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管不顧的就要往外沖。

　　許是太急了，又許是太過驚慌，顧父跑路的時候，竟被手裡的拐杖扳倒了。

　　撲通！

　　重物落地的聲音。

　　咔嚓！

　　讓人有些牙疼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顧老實？
」

　　「二哥（二弟）！
」

　　「青城他爹！
」

　　等周子琴扶着婆母回到顧家院子的時候，就看到好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擡着顧父出來。

　　周子琴和顧母又是一陣心裡發慌，呼吸都要停滞了。

　　禍不單行啊！

　　守在村長家的司機，都顧不得繼續蹲守，先開着小吉普，将顧父送去了縣裡的醫院。

　　「青城他娘，青城到底咋啦？
」

　　被斷腿疼得冷汗直冒，顧父卻還惦記着兒子。

　　看到他這副模樣，沖到嘴邊的怒罵、埋怨等也都咽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素來潑辣、對丈夫不假辭色的顧母輕聲說道，「青城已經被搶救過來了。
」

　　「行了，你自己都病了，就别多想了！
」

　　「唉，也是怪我，好好的，咒你幹啥？
」

　　顧母說着，眼淚就又流了出來。

　　她伸出手，原本想摸摸自家老頭子的腿，可又怕弄疼他，手伸出一半就拐了彎，轉而幫顧父擦了擦汗。

　　「我讓人去學校叫老二、老三他們了，你就好好在家養病。
」

　　「我和小琴去草原，你們好好在家待着，不用擔心！
」

　　顧父：……我怎麼能不擔心！

　　青城可是他的親兒子，更是他的驕傲，他的命根子啊！

　　但，自己沒本事，平地走路還能把腿摔骨折。

　　再擔心，也幫不上兒子啊。

　　顧父用力咬着牙，恨不能扇自己幾個耳光：你咋這麼沒用？

　　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居然還拖後腿！

　　為了不再幫倒忙，顧父隻得同意了顧母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