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而過，紛揚落下的雪花，靜寂無聲地蓋住地上的血迹。

　　薄雪繞收劍，一腳踹開腳邊還有口氣的人。

　　他擡眸往前方看。

　　本該在那邊的姑娘，此時已不見蹤迹。

　　地面鋪着淺淺的一層雪，留下了一串腳印。

　　薄雪繞順着那串腳印，找到縮在小巷盡頭的小姑娘。

　　薄雪繞心頭一顫，密密麻麻的疼意從心底冒上來，每根神經都被拉扯着疼起來。

　　薄雪繞幾步上前，還沒碰到人，小姑娘受驚往後縮，“别過來……”

　　小姑娘抱着顫抖的身體，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幼獸。

　　薄雪繞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拽着，呼吸困難。

　　喉嚨幹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應該的。

　　重歡閣裡的人，她明明都帶走了……

　　薄雪繞心亂如麻，勉強擠出兩個字，“你别怕……”

　　縮在角落裡的人，因為他出聲，明顯僵了下。

　　“薄雪繞……”小姑娘似乎認出了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是我。
”

　　呼呼——

　　寒風刮過小巷。

　　薄雪繞沒再聽見小姑娘的聲音，就在他糾結該怎麼開口的時候，那團影子突然動了。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拉了下他袖子。

　　薄雪繞下意識反手握住她手腕。

　　小姑娘受驚，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薄雪繞手心一空，連同心底都是空落落。

　　以前他若是主動，她不會這樣……

　　她會很高興，纏着他的手指，十指相扣。

　　薄雪繞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将她吓成這個樣子。

　　“我不會傷害你，你别怕。
”

　　“……”

　　隔了一會兒，小姑娘再次伸出手，拉着他衣袖。

　　薄雪繞不敢動，怕再次驚到她。

　　小姑娘似乎确定安全，慢慢地靠近他。

　　“薄雪繞？
”

　　她又叫了一聲，音量比剛才大一些，哽咽的聲音裡帶着些許疑惑。

　　“嗯。
”薄雪繞應一聲，“是我。
”

　　他聲音落下，薄雪繞就感覺手背上有冰涼的液體滴落。

　　緊接着小姑娘主動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着他。

　　小聲的抽泣逐漸變成傷心欲絕的痛哭。

　　薄雪繞将人抱進懷裡，拉着披風裹住，輕撫着她後背：“沒事了。
”

　　懷裡的人哭了好一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好想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薄雪繞抿下唇，沒回應她這話：“我先帶你去客棧好嗎？
”

　　小姑娘将臉蛋埋在他頸窩裡，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薄雪繞便當她默認，抱着她起身。

　　-

　　年關當頭，客棧并沒什麼客人。

　　客棧隻有個半大的少年守着，有客人上門，他也懶洋洋地不太想搭理。

　　“給我個房間。
”

　　薄雪繞掏出一錠銀子後，那少年眸子一亮，當即換了臉，殷勤起來。

　　“客官，這是咱們客棧最好的房間，您請……”

　　薄雪繞：“送些熱水和食物上來。
”

　　“這熱水沒問題，隻是這食物……”少年為難：“咱家大廚沒在，沒人做飯。
”

　　薄雪繞又掏出一些銀子，“去外面買些回來。
”

　　“好嘞。
”

　　得了銀子，那少年就跑得飛快。

　　薄雪繞關上門，打算将靈瓊先放到床榻上。

　　可是小姑娘死死地抱着他，說什麼也不肯下去。

　　“你要丢下我嗎？
”

　　小姑娘凍得通紅的小臉，滿是驚恐和慌張。

　　剛哭過的眸子紅腫，眸子蒙上濕漉漉的霧氣。

　　那模樣，随時都能再哭一場。

　　薄雪繞看得既心疼又心軟。

　　“……不會。
”薄雪繞聲音微澀，“我不會丢下你。
”

　　靈瓊小鼻子微微一抽，定定看他好一會兒，最後像是相信他說的，再次将腦袋埋進他頸窩裡。

　　嬌小柔軟的身軀冰涼，薄雪繞沒法放下她，隻能将她抱緊。

　　客棧那少年很快将熱水送上來。

　　“你先泡一下，驅驅寒。
”薄雪繞讓她自己泡。

　　靈瓊拽着他：“你别走……”

　　“我在房間，你怎麼泡？
”

　　“我……我不介意。
”小姑娘咬着唇，“反正你别走，我怕……我怕就見不着你了。
”

　　“……”

　　不管薄雪繞怎麼保證，他不會走都沒用。

　　她似乎認定，隻要他離開這個房間，自己就會丢下她一般。

　　小姑娘委屈又無助，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那你自己脫衣服進去。
”薄雪繞将她扶到浴桶邊，确定她站好，他背過身去。

　　後面靜了一會兒。

　　然後就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便是入水的聲響。

　　薄雪繞也沒轉過身，就背對着她站着。

　　“躍鱗怎麼沒在你身邊？
”

　　“……我們走散了。
”小姑娘聲音委委屈屈的，“我找不到他。
”

　　他們畢竟是逃出來的。

　　路上遇上什麼危險，走散是可能的。

　　這位大小姐雖然會用毒，但她本身沒有半點功夫。

　　薄雪繞沒有懷疑靈瓊的話，又問：“剛才那兩個是什麼人？
”

　　“他們……”靈瓊猶豫了會兒，“想抓我賣到青樓去……”

　　薄雪繞眉頭一擰，眼底劃過一縷戾氣。

　　叩叩——

　　薄雪繞去開門，客棧那少年送來了一些吃食。

　　薄雪繞将東西放到桌子上，提醒她：“水不熱了就可以起來了。
”

　　“我……沒有衣服。
”

　　她身上的衣服，剛才在雪地裡完全浸濕了。

　　而且上面髒兮兮的，根本沒法穿。

　　薄雪繞忘了這茬，此時再去買，她就得泡在冷水裡了。

　　薄雪繞從包袱裡翻出他的衣裳，“先穿我的。
”

　　靈瓊窸窸窣窣套上薄雪繞的衣裳，輕聲說‘好了’，薄雪繞這才轉過身。

　　他的衣裳過大，穿在她身上，就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似的。

　　靈瓊拎着過長的衣擺和袖子，雙眼泛紅地看着他。

　　薄雪繞心神微動，移開視線，“過來吃點東西。
”

　　靈瓊沒往前走兩步，直接被衣擺給絆倒。

　　薄雪繞動作很快，在靈瓊摔下去前，将她撈進了懷裡。

　　小姑娘明顯吓着了，蒼白着一張小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薄雪繞沒說話，将人抱起來，放到椅子上。

　　小姑娘不像以前那麼鬧騰，規規矩矩地坐着，溫順又乖巧。

　　就像是被人拔掉了身上的刺。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耀武揚威的大小姐。

　　然而薄雪繞不覺得高興，隻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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