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宮就是這麼一個地方,想要活下去,就得狠毒無情。
皇帝并不反駁,繼續慢慢地道:“人,怎麼能夠鬥得過惡鬼呢?所以,當朕知道阿芫和永和,以及永德王府衆人,還有很多很多人死去的真相時,當朕想要報仇時,就隻能殺了作為人的自己,把自己變成惡鬼的同類,甚至比惡鬼更加兇殘狠毒,才有可能做到。所以,太後你說得沒錯,朕現在比你更加狠毒無情,更加虛僞薄涼,若不是這樣,朕今日怎麼能夠坐在太後的對面,氣定神閑地和太後說這些話呢?”
将近三十年的時間,一步一步地,把血肉做成的心磨成鐵石,把自己從人變成惡鬼。
但無論如何,他終于走到了今天!
面對着皇帝沉沉的話語,淡漠如冰的面容,太後終于覺得不知所措,也終于開始思索着葉氏的退路……既然皇帝對舉事之事早有準備,那葉氏赢的希望很小,事到如今,隻能棄卒保車,至少要為葉氏留下一點星火:“皇上,這些事情的确都是哀家所為,所有罪孽都在哀家身上,皇上想要報仇,就殺了哀家,請不要牽連其他人!”
“如果朕隻是要太後死,又何必如此麻煩?”皇帝淡淡笑道。
太後沉思片刻,沉痛地道:“皇上,葉氏今晚的行為是謀逆,已經坐實了,哀家也不想再為葉氏辯解,但是這整件事,泓哲這個孩子一點都不知道,哀家和葉氏行事都是瞞着他的。還請皇上看在泓哲并未牽連此事,又是皇上的骨血的份上,饒恕他一條性命,無論是流放還是圈禁都好!無論如何,他都是皇上的親生骨肉啊!”
宇泓哲秉性也不過聰慧,因此太後并未将他牽連進這件事,害怕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是為了防萬一。
“親生骨肉?太後你記清楚了,”皇帝冷笑,一字一字緩緩地道,“我的親生骨肉隻有一個,就是我和阿芫所生的女兒永和,除了她,再也沒有别人!不過,太後不必為自己擔心,因為朕不會殺你,朕會讓你親眼看着葉氏是如何衰落,葉氏的其他人是如何下場!當初太後為了葉氏謀害阿芫和永和,以及永德王府,那麼,朕就會用整個葉氏,為阿芫和永和,還有永德王府祭奠!”
就在這時,萱晖宮外突然起了一陣喧嘩。
原本守在殿外的護衛聞聲立刻先趕進殿來,護在皇帝身旁,生怕皇帝會有什麼閃失。
隻聽得門外乒乒乓乓,利刃相擊,以及衆人倒地的悶響聲不斷,而且漸漸朝着正殿逼近。太後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希望,照皇帝的說法,現在萱晖宮已經被皇帝的人重重圍住,若是皇帝的人獲勝,趕到萱晖宮來報告消息,應該不會打鬥起來,既然會打鬥,那就意味着……
一念尚未轉完,便見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帶着滿身的血迹,一步一步踏入殿中。
皮膚微顯古銅色,站着血迹的臉上有着一雙野獸般的眼睛,顧盼間精芒四射,環視四周後,便朝着太後和皇帝所在的方面而來。
太後大喜,原本以為已經窮途末路,沒想到李明昊居然不負衆望,在皇帝有準備的情況下,居然率先察覺異樣,殺到萱晖宮來。隻要能夠挾持皇帝,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皇帝啊皇帝,你千算萬算,或許就是沒有算到,李明昊居然能夠最先殺到萱晖宮吧?現在看起來,好像赢的人是哀家!”
這個李明昊,果然不同尋常!
護衛們早就拔出刀劍,緊張地注視着步步逼近的李明昊。
就在這時,殿内紅影一閃,如驚鴻般翩然落在護衛們的身前,手中長劍若寒冰,容顔絕世,正是宇泓墨。他看了眼李明昊,随即轉身朝着皇帝叩拜道:“兒臣宇泓墨叩見父皇,兒臣救駕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手拈着一顆棋子,淡淡地擡眼看了看四周,随即又垂下眼眸,點點頭,道:“起來吧!”
這是李明昊已經走到離皇帝有五步遠的地方,卻突然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宇泓墨,随即又微微轉頭,看到此時進門,站在護衛之中眉眼沉靜,清麗如曉露明珠的裴元歌,忽然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充滿着一種自得而又張揚的自負,收劍歸鞘,也朝着皇帝所在的方面跪拜而下,朗聲道:“兒臣宇泓烨,叩見父皇!”
一時間,除了皇帝,殿内所有人都被他的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
有些年輕些的護衛,甚至沒有聽過宇泓烨這個名字,但是“兒臣”和“父皇”這兩句話,卻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李明昊的身份。隻有皇子,才能夠對着皇上稱“父皇”,眼前這個厮殺進來,被太後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抓着的人,居然是一位皇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連宇泓墨和裴元歌,也被這個變故驚得回不過神來。
李明昊……不但是皇帝的人,而且居然就是柳貴妃在甯王之亂中失蹤的七皇子宇泓烨?
兩人對視眼,卻也瞬間想到一件事。他們也曾經猜測李明昊或許有可能是皇帝的人,但卻因為李明昊從小就在靖州長大,從未到過京城,也未與京城的人接觸過而放棄了這種想法,因為如果不是格外親信的人,皇帝不可能會派他做這種事情。但如果李明昊就是宇泓烨,就憑着他是柳貴妃之子的身份,就絕不可能投靠到葉氏那邊去,隻要能夠确定這個身份,皇帝就可以完全不必擔心地将李明昊派到葉氏去做卧底。
太後和葉氏還以為自己缜密安排,終于有機會奪得兵權,可是他們所依仗的李明昊,根本就是柳貴妃之子,是皇帝派來的暗樁,又怎麼可能會有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