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理完章芸的事情後,舒雪玉和裴元歌都曾陸陸續續地将宮内的事情告訴他,裴元歌也将其中的内情相告。裴諸城畢竟是朝廷大員,知曉事情輕重,知道無論是裴元歌對太後的陽奉陰違,還是皇帝跟太後的争鬥,都不宜洩露出去,尤其看着現在舞兒神情激動,甚至有些癫狂的模樣,更加不能讓她知道其中的内情,隻能道:“歌兒那是沒辦法,太後看中了她,别說歌兒,就是父親也不能違逆。”
“是,太後看中了四妹妹,可是,太後也看中了女兒,四妹妹不能違逆太後,難道女兒就能違逆太後了嗎?”裴元舞牙尖嘴利,當即反問道。
“是嗎?太後看中你,你不能違逆,所以要拿着銀票去賄賂萱晖宮的太監?”裴諸城厲聲斥問道,“你這是不能違逆,還是上趕着想要入宮?”
裴元舞口中一滞,說不出話來,忽然哀聲央求道:“父親,您為什麼不能成全女兒?如果能夠入宮得寵,對父親您來說也有好處啊!之前您武将轉文職,從鎮邊大将變成刑部尚書,遇到多少冷嘲熱諷,人情冷暖?難道您不想讓那些人好看嗎?如果女兒能夠得寵,父親您想要升官加爵不是容易得多嗎?如果您升了官,甚至封了爵位,還有誰敢看不起您?再說,四妹妹将來必定要入宮的,女兒若能先入宮,将來也能跟四妹妹相互扶助,免得四妹妹在宮中孤立無援,不是很好嗎?”
“不勞你費心,我也不敢指望沾你的光,以你這種熱衷功名利祿的功利心态,說不定轉眼又是一個章文苑,連帶着将整個裴府都要賠進去!”裴諸城斷然道,搖頭歎息,“舞兒,你醒醒吧!我不會同意你入宮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任憑裴元舞如何央求利誘,裴諸城卻半點也沒有松口的意思。
眼見着軟硬兼施都沒用,裴元舞終于忍不住了,嘶喊着道:“說來說去,你就是偏袒裴元歌,所以讓她入宮,讓她受盡榮寵,受盡世人的豔羨,卻故意打壓着我,不許我出頭!為什麼?裴元歌是你的女兒,我也是你的女兒,父親,你為何這樣偏心?就因為她裴元歌是嫡女,我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嗎?”
說到這裡,突然有些心虛,随即又揚起了頭,不想讓自己輸了氣勢。
“偏心?”裴諸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心而論,現在他的确疼歌兒更多些,但是與嫡庶無關,隻因為歌兒是他和錦兒的女兒,如今又這般聰慧伶俐,又受了這麼多委屈。但這隻是他私心裡的想法,對待幾位女兒,他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從不曾虧待她們。尤其是舞兒,甚至在過去十年,他疼她比歌兒還多還深,現在,因為他不同意她入宮,舞兒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他真的偏疼歌兒,如果他真的不在乎裴元舞這個女兒,他早就順水推舟,拿舞兒做棋子上位,又何必這樣苦心孤詣地勸說她?舞兒這話,實在太讓他心寒了!而且,看她的神情,顯然這話是早就存在她的心底,隻是這次被逼急了,才會脫口而出!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裴元舞,而他這個父親,根本從來就沒有認清過她?
看着眼前面色猙獰的大女兒,裴諸城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陌生,陌生得令他心驚!
“如果父親不偏心的話,就應該為女兒的榮華着想,為女兒打點,你現在這樣,分明是要為了四妹妹打壓女兒,生怕女兒會搶了四妹妹的風頭!”眼見心思已經被裴諸城看穿,兩下攤了牌,裴元舞索性也不再遮掩,明明白白地道,“父親,無論如何,女兒絕不會就此認命的!”
“裴元舞,你瘋了?!”裴諸城十分震驚,沒想到裴元舞已經偏激到了這種地步。
“父親,你一直都說疼愛女兒,若是真的,為何不能成全了女兒?”裴元舞聲嘶力竭地喊道,“女兒想要入宮,想要成為人上人,這樣對裴府不也很好嗎?既然你覺得入宮沒有幸福可言,你又那麼疼四妹妹,不如把女兒送進宮啊!隻要女兒能夠得寵,就有辦法跟太後對抗,讓四妹妹不必入宮,這不是很好嗎?明明能夠皆大歡喜,既成全女兒,又保全四妹妹,又能光耀裴府,你為什麼一定要擋着女兒的路呢?”
早在繡圖事發後,她向裴諸城請罪時,她就明白,那種認錯反思的遮掩辦法,隻能用一次,隻要再被裴諸城發現破綻,他絕對會起疑心。而現在這一切,更證實了他的猜測。很明顯,裴諸城并不贊同她入宮,如果她不能說服裴諸城,恐怕一生心血所期盼的機遇,就要毀于旦夕。
她不甘心,絕不甘心!
裴諸城看着眼前的裴元舞,終于清楚,這個女兒不可救藥了!
“舞兒,我這輩子,不再想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光耀門楣,我隻想好好地看着你們長大,家人,能夠幸福安穩地過一輩子!”裴諸城不再跟她置辯,歎了口氣,聲音不複先前的震怒和高亢,變得低沉,卻有一種如山巍峨,不容動搖的堅決,“今天,如果換成另外的情形,如果是對舞兒你好的事情,我就算拼勁一切也在所不惜。但入宮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行!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要再出雨霏苑了!”
這是要軟禁她嗎?
裴元舞一陣心慌,現在太後分明更倚重裴元歌,似乎已經将她忘卻了,她如果自己不努力争取,根本就不會有機會。在這時候如果被裴諸城軟禁起來,她豈不是萬劫難複?想到這裡,她非但無法理解裴諸城為她着想的苦心,心中反而更加怨恨起父親的偏心。為什麼?明明她比裴元歌出色,為什麼太後看重裴元歌,父親也隻袒護裴元歌,從來不為她着想?